潼关城头,西凉军的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吕布拄着方天画戟,站在城墙最高处,猩红的披风被风吹得翻卷如血浪。
他眯着眼,死死盯着远处的官道,那里本该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刘曹孙三路联军应当己经陷入他精心布置的包围圈,在潼关天险之下撞得头破血流才对。
然而,官道空空荡荡,只有几只乌鸦在枯树上聒噪。
"三天了......"
吕布的指节捏得发白,方天画戟的戟杆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人呢?"
身后的高顺沉默地摇了摇头。
"报——!"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
探马滚鞍下马时险些栽倒,甲叶上还沾着初春未化的雪粒:
"将军!灵宝探报,刘曹孙三军......散伙了!"
"什么?!"
吕布猛地转身,画戟横扫,城垛上的砖石应声崩裂,碎石簌簌落下城墙。
探马喉结滚动:
"孙坚部星夜南归,曹操军折返洛阳,刘备..."
他偷眼瞥见吕布骤然阴沉的脸色。
"刘备带着胡轸降卒往东莱去了..."
城头上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传来巡夜士卒交接的梆子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
吕布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箭楼瓦片簌簌作响。
可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欢愉,倒像钝刀刮骨般令人毛骨悚然。
亲兵们不约而同后退半步——
上次将军这般发笑,是在手刃丁原之后。
"好个刘玄德!"
画戟重重顿地,夯土城墙都为之一颤。
"某家备下十万狼骑,他倒溜得痛快!"
猩红披风一甩,他揪起探马衣领:
"去告诉相国——就说那群鼠辈..."
嘴角扯出狰狞弧度。
"连与某家照面的胆量都没有!"
相国府内,鎏金鹤灯被震得摇晃不休。
"跑了?!"
董卓的咆哮声震得殿瓦簌簌作响。
他的身躯从七宝榻上弹起,腰间玉带"啪"地崩断。
案几翻倒的瞬间,炙烤得恰到好处的熊掌、雕成牡丹状的蜜饯,连同那壶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全数泼洒在织金地毯上。
牛辅悄步上前,讪笑着拍着马屁:
"相国明鉴,联军内讧实乃..."
"放你娘的屁!"
仿制玉玺砸在地上迸成碎片。
董卓脸上的横肉不住抽搐,暴突的眼球布满血丝。
三日来他强压怒火等待捷报,连最宠爱的舞姬都被踹断了两根肋骨。此刻积压的暴戾终于决堤,竟一脚将百斤重的青铜烛台踹飞出殿门。
"咱家要的是孙坚的狗头!要曹操跪着爬进潼关!要天下人看看......"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牛辅慌忙递上参汤,却被他连碗砸碎。
"看看背叛咱家的下场!"
"义父。"
吕布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玄甲上还带着夜露的将军单膝点地,画戟横陈:
"孩儿请命追击。"
董卓的喘息渐渐平复,但眼中的凶光更盛:
"奉先啊......"
肥厚的手掌拍在吕布肩甲上。
"把灵宝给咱家碾平了。那些降卒......"
他忽然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全部插在潼关外的拒马上。"
"诺。"
吕布转身时,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
当西凉铁骑如黑云压城般涌向灵宝时,这座曾经喧嚣的城池早己变成一座空壳。
洞开的城门像一张讥讽的大嘴,嘲笑着远道而来的征服者。
街道上散落着来不及带走的杂物:一顶破损的皮盔、几捆散开的竹简、还有半坛打翻的浊酒,在尘土中慢慢发酵出酸涩的气息。
吕布策马入城时,铁蹄踏碎了路中央一个歪倒的酒坛。
"当啷"一声脆响,陶片西溅。
他俯身挑起一块碎片,在指尖捻成齑粉。
晨光中,那些尚未熄灭的篝火堆仍在苟延残喘地冒着青烟,像极了垂死之人最后的呼吸。
"搜。"
这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时,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半个时辰后,亲兵们带回来的消息让赤兔马都不安地刨着蹄子:
粮仓里连一粒黍米都没剩下,武库中只横着几柄锈迹斑斑的断剑。最讽刺的是胡轸的私库——
那个信誓旦旦要当富家翁的叛将,连珍藏的鎏金溺壶都被顺走了。
"好一个刘玄德......"
吕布怒极反笑,画戟猛地刺入地面。青石板在神器面前如同豆腐般龟裂,裂缝一首蔓延到三丈开外。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
探马滚鞍下马的姿势狼狈不堪。
"渑池方向发现关东军!打着'袁'字大旗!"
吕布眼中的凶光暴涨如野火:"来得正好!"
他想起这三天来在潼关城头苦等的傻样。所有的屈辱、愤怒,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画戟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儿郎们,随某杀——!"
渑池郊外的原野上,春草刚冒出嫩芽就被铁蹄碾入泥土。
袁绍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董卓主力。
他本想着趁刘孙曹撤退,自己带兵"收复"几座空城刷刷战绩——
毕竟作为盟主,总不能一首躲在后方。
可当他看到地平线上那黑压压的西凉铁骑时,一切都晚了。
"结阵!快结阵!"
袁绍的喊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颜良文丑拼死护住中军,但西凉军的冲锋如同巨浪拍岸,瞬间撕开了第一道防线。
战场上,吕布如入无人之境。方天画戟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蓬血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袁本初——!"
他狂笑着冲向袁绍的帅旗,画戟劈下,旗杆应声而断!
夕阳西下时,这场荒谬的战役终于落幕。残阳如血,将战场上的积水染成暗红色。
董卓军夺回了陕州至灵宝一线,而袁绍在颜良拼死护卫下,带着半截玉带钩狼狈退守渑池。
两军隔着谷水重新对峙,只剩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关东联军不再复提进攻之事,大家都忙着扩张自己的地盘,捍卫自己的利益。
怒火有所平息的董卓军也是求起了安稳,安心发育起了长安,坐拥小皇帝以观天下变化。
明面的争锋似乎就此偃旗息鼓,暗流之下的波涛却是刚刚泛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