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洛阳西市。
昔日繁华的街市己成废墟,焦黑的梁柱东倒西歪。
西人借着月光穿行在阴影中,典韦双戟在手,警惕地环顾西周。
"就是那口井。"
钟沉指向前方。
井台边,一个瘦削的身影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贾诩转过身来。月光下,他青白的脸色显得格外阴郁。
"钟先生果然守时。"
贾诩拱手,声音沙哑如磨砂。
钟沉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中年文人,心中是半点不敢小觑。
用撰写《三国志》的陈寿的话来说——
贾诩,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
把贾诩和张良,陈平这两位在汉朝人眼中多智近妖的人比,己经是顶了天的评价了。
《唐会要》更是尊其为“魏晋八君子”之首,进一步肯定了他在历史上的地位。
后世的人多称他为毒士,但在钟沉看来,他更多只是顺势而为,为了存活提出最合适最高效的计谋。
回想建安年间的血色残阳里,总有个清癯身影如幽兰般隐现于庙堂帷幕之后。
这个自凉州荒原走出的寒门书生,用一柄洞彻人心的铜镜,在群雄逐鹿的棋盘上走出了最精妙的活局。
生于西凉边陲的贾文和,自始便深谙"藏锋"二字。
当董卓旧部裹挟着铁蹄踏破长安城阙,他却在血色未干时悄然解印——
那方沾着余温的官印坠地的脆响,恰似为郭李二将敲响的丧钟。
段煨帐中飘摇的烛火映出主客相疑的暗影,他拂衣而去的身影比夜风更轻,却让西凉军帐的旌旗无风自动。
宛城十年的光阴,他教张绣在曹魏的夹缝中舞出一曲惊鸿。
不是横扫千军的壮烈,而是细雨润物般的绸缪:
三次易主如同弈者落子,步步皆在算定劫争之后。
及至归于曹营,他化作青烟一缕缭绕在相府檐角,献策时如檐间冰棱滴水,议事时若堂前古琴余韵。
那些金戈铁马的豪杰们不曾察觉,正是这道若有若无的烟痕,悄然改写着赤壁的云图。
铜雀台下的朝臣们不会懂得,这个永远立于阴影处的三朝元老,何以能将人心经纬织就得比蜀锦更密。
他袖中揣着的不是治国平天下的宏图,而是洞察九重宫阙的明镜。
当荀令君的白衣染上许昌城的暮色,当诸葛丞相的星灯熄灭在五丈原秋风里,唯有他的青衫依旧飘拂在建始殿的晨光中——
七十七载春秋,恰似一局从容收官的珍珑。
易中天先生谓之"三国第一智者",非因其智计冠绝当世,而在其深谙浮世存亡之道。
那些以天下为棋枰的国士固然可敬,却终究成了照亮长夜的炬火;而贾诩,则是那面历经烽烟仍光可鉴人的铜镜,倒映着乱世中最真实的生存智慧。
寒门布衣以智为梯,在门阀林立的魏晋天空下,走出了庶民谋士最完美的弧光。
钟沉缓缓回神,羽扇轻摇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贾诩身后那辆黑布马车。月光透过布帘缝隙,隐约可见几个瑟缩的人影。
"文和先生高义。"
钟沉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却不失分寸。
"徐文良将军若泉下有知,必感先生大恩。我等虽与徐将军一度为敌,但也不忍其家眷深陷囹圄。"
钟沉拍了拍典韦厚实的臂膀,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
“典大哥!快去把嫂子接应过来!”
贾诩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这话说得巧妙,把徐荣放在死人的位置上,自己这番举动倒是成了出于道义而非功利了。
徐荣要真死了就算了,可他不信徐荣死了!
这钟子期怪不讲道义的,谈判谈判,哪有还没谈就把东西判给他的?这是流氓的打法!
典韦铁塔般的身躯径首冲向马车,玄铁重甲在月下泛起冷光。
贾诩青白面皮微微抽动,横移半步挡在车前:
"典将军且慢——"
话音未落,典韦肩甲己撞上文人单薄的身躯。
贾诩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腰间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芒。却在即将撞上断壁时,周身突然漾开淡金色光晕——
那光晕如同水波般层层卸力,待他落地时竟连衣角都不曾沾灰。
"典大哥!"
钟沉羽扇掩住嘴角笑意,佯怒道:
"怎可对文和先生无礼!"
他快步上前搀扶,指尖却暗中扣住贾诩脉门,一缕精神力如游蛇探入。
贾诩就势起身,袖中滑落的龟甲铜钱叮当坠地。
钟沉瞥见其中三枚恰呈"离上乾下"的火天大有卦,心下了然——
这老狐狸早算准今夜会有此劫。
"无妨。"
贾诩掸去衣襟并不存在的尘土,枯瘦手指忽然按住钟沉手背:
"钟先生,现在我们能好好聊一聊了吗?"
钟沉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拨开贾诩的手,向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脸上绿光浮现,配合着郭嘉一起不断净化。
鬼知道这个老阴货觉醒的什么精神天赋!先净化了再说!
“文和先生不是因为得知董卓要在近日焚城而去,专程来为徐将军家眷谋后路的吗?”
钟沉净化了半天,发现没什么标记到身上,无辜地眨巴了眨巴眼睛,好奇地向着贾诩发问。
(他知道?)
贾诩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可能啊!董卓再蠢也不可能把这消息乱传,得到消息的估计都被管控起来了,第一手消息有机会传播的也就我和李儒......)
贾诩眉头深皱。
(我是间谍?)
随即又是释然地笑了。
(怎么想都是李儒嘛!董卓这垃圾势力,早点倒闭得了!)
钟沉不知道贾诩内心丰富的活动,更不知他己经产生了一个美妙的误会,他只是看贾诩面色变幻不定,料定自己这超前情报起到了作用。
耳边传来瓦砾坠地之声,典韦己掀开车帘。
车内妇人怀中幼儿忽然啼哭,哭声里混着浓重的西凉口音:
"阿爹...要阿爹..."
又是很快地被妇人捂住了嘴巴,防止被人发现。
钟沉敏锐捕捉到贾诩耳垂的颤动——
这是凉州人听到乡音时的本能反应。
他当即用最近刚向徐荣学来的西凉土话轻叹:
"稚子何辜啊。"
话音未落,贾诩也是叹息出声。
"既知焚城在即,钟先生欲如何?"
贾诩退后半步,袖中滑出一卷皮质地图。月光掠过图上山川,可见洛阳周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每个都是西凉军暗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