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造才三设想过这晚的行动有多少曲折,却难以预料会是这等境况。堵门的怪物,意想不到的董事长,讳莫如深的古德拜先生,超乎想
象的技术.……好不容易突破这一层层阻碍,最终来到“门”前,他却有一瞬间犹豫了
“门”的背后是什么?被这些匪夷所思的怪物、人物和技术掩盖的真相真的是自己和南岸乙姬两人能够触碰的吗?不,应该说,倘若追
寻真相必然要付出代价,这份代价是自己两人能够承担的吗?
铁造才三自诩贯彻了自己的义理和勇气,却也深深感受到了某种扑面而来的恐惧。就算他能凭借一腔热血推“门”而入,却不免为身边
的女生感到忧心。
无论南岸乙姬的表现有多冷静,有多么不可思议,都无法让铁造才三觉得她在这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铁造才三对自己适才说的话有点后悔,便转过头,想对南岸乙姬劝说一二,却听到对方疑惑地问到:“铁造才三先生?”
“嗯....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先进去瞧瞧?”铁造才三说,却没想到对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没关系的。”南岸乙姬温柔地说:“我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铁造才三不太理解“大海的声音”,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好吧。”就如之前那般,他感到自己无法劝阻这个女生,只能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抬脚步入“门”后。
前方是静谧的黑暗,铁造才三听不见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自己触碰到了任何东西,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他张开嘴,抬
起手,迈步前进,却又觉得自己是一个离体的灵魂,孤独地县浮在一片没有边际的真空中。
错乱的知觉让那些微小的情绪,边角的思绪,好似浮冰一样钻出,不知何时就密密麻麻地占据了脑海。
铁造才三觉得自己在思考,但却又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思考什么,杂乱的思绪才压下一头,另一头就翘了起来。同时也难以分辨是何等情
只觉得无数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好似一大坨疙瘩,不住膨胀,令人头疼欲裂。
当他觉得自己的念头在转动时,也仿佛听到了无数的人在说话,每一个声音都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无数的陌生人在吵架,渐渐
如闹市的喧嚣,杂乱无章。
嘿,冷静点,你要裂开了。
有一个声音脱颖而出,如此说到,就如一盆冷水,稍稍冷却了他那焦灼的思绪。
-伊斯?
关于伊斯的印象就好似冰看一样,从杂乱的念头中钻了出来,可下一刻,铁造才三却又分不清,这究竟是伊斯在说话,还是自己伪造了
伊斯的对话。当他确信是伊斯在说话的时候,却又在某个角落浮现这样的念头:伊斯真的存在吗?
对伊斯的印象演变成自己和伊斯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明明是伊斯真实存在的确凿证据,可是,在某一刻,铁造才三却无端对这个记忆起
了疑心:这些记忆是真实的吗?
哪怕有无数的证据和理由可以证明这些记忆的真实性,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可怕的揣测,无端的猜疑,无道理也无理智地存在
于杂乱的情感和思绪中,就好似一根尖锐的小刺,时不时让他感受到无形的刺痛。
他不理解,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哪怕这些想法十分的微小,平日里根本不会去想,可在此时此刻却又让他觉得,过去不去细想
只是因为被更大的噪音所掩盖。
只有在这静谧的黑暗中,宛如灵魂离体的漂浮感中,这些想法才会如此清晰地呈现出来。
铁造才三感到恐惧,这些想法带来了更多的阴暗,让他一时间竟觉得难以呼吸。
伊斯无形无状,伊斯就在他的身体里,伊斯说这是超凡的技术.…这是伊斯在解释自己的存在,还是他在过去的某一刻产生的无端妄想
可疑,可疑!在那膨胀的思绪中,在那喧的声音里,怀疑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铁造才三不由得想到:伊斯的掉链子,难道不是他的掉链子?伊斯赋予他的力量,难道不是他的力量?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依靠的是
伊斯的能力,还是自己的能力?
伊斯的存在给了他不得不前进的理由,给了他能够前进的动力,可这一切难道就不是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他本就拥有的动力?
世界正在变得不同寻常,可既然自己已经见证了如此多的怪诞离奇,自己为何不是这怪诞离奇的一部分 ?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伊斯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铁造才三,和另一个自称“伊斯”的铁造才三?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在神社里的可怕遭遇,让自己在强烈的刺激下,激活了属于自己的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也同时导致了妄想?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关于伊斯的妄想,更早的时候就在调查病人的时候埋下了病根?
说起来,距梦病人也被确诊为精神疾病…
-为什么明日花她们都被感染了,而调查更深入,接触更多的自己却没有被感染?
也许答案只有一个:自己早就被感染了,只是呈隐性,而自己没有察觉。
也许,伊斯就是自己的精神疾病的显性表现。
也许,从来就没有伊斯,只有铁造才三。换句话来说,伊斯就是铁造…
在静谧的黑暗中,可怕的声音在如此述说。
铁造才三眼眶撑大,眼珠子仿佛要从中瞪出来般,他缓缓抱住脑袋,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恐怖的呐喊。
突然有一股力量从后边推了他一把,在他睁大的眼睛中,在他眺望的前方黑暗中,有一点光亮陡然绽放。
那些阴暗的喧器的声音就好似气球般,被这点光亮猛地一扎,就泄了气,迅速干瘪,缩回了角落里
事物从光亮中流淌出来,于他的视野中编织,组装,构成他可以认知的景色。
铁造才三好似从最深的海底拼命向上游,实质的声音钻入耳中,就好似他破开了海面,重新捕获了氧气。
下意识的深深吸气,让他从巨大的臆想和恐惧中解脱出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在地上,抱头蜷曲,宛如一只瑟瑟发抖的败犬。
“铁造才三先生?”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铁造才三颤魏额抬起头,看到了南岸乙姬担忧的脸。
"你怎么了?是那里不舒服吗?”她问到。
“我.…..我…” 铁造才三发出声音,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虚弱,完全不似自己的声音。他的脚在发抖,腰背如被抽走了脊梁,一
时间竟直不起来。
他浓重地喘息着,片刻的沉默让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只有他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恐惧。这种过去未曾经历过的不同寻常的恐惧
甚至让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何如此恐惧。
在他眼前,南岸乙姬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从中抓出一块团子。其色如泥,但又夹杂着青葱。
,
"快吃了吧,吃了就好了。”女生这么说着,将团子递到他嘴边。
铁造才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这团子的颜色看起来很可疑,却偏生有一种干净的感觉。
“什,什么?这是……”他颤声问到。
"地方特产。”南岸乙姬解释到:“雅美小姐特意让我带来的,说是可以安神。您现在的脸色可不好呀,铁造才三先生,到底是怎么回
事?“
铁造才三张口想要解释,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觉得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也塞在脑血管里,而巨大的恐惧让他不愿去多想。
他只是下意识接过团子,恍惚着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团子没什么味道,说是清淡却又有一种青涩的气息,感觉有些苦涩,但又让人
忍不住去品尝。口感像是捏实了的稀泥,又像是蓬松的糯米。他吃着吃着,竟吃出了一种令人恍惚的“家的味道”。
青涩的气息和家的味道是一种柔韧的力量,让他感到温暖,让他在恍惚中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就好似让他回到了小时候.……陌生又熟
悉,他似乎又回到了无虑的童年,好似被家人的包容着。
吃着吃着,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恐惧,他感受到了脸颊的,竟是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眶而出。
"这是什么?”铁造才三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雅美小姐做的饭团。”南岸乙姬说。
“雅美小姐.……”铁造才三好一会才想起来,“广田雅美,广田夫人?”
“嗯?对,广田夫人。怎么了,看你浑浑,怎么突然就这个样子了?”南岸乙姬一脸担忧地用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生病了吗
?没发烧呀。
“广田夫人……啊,对,是马思先生.……”铁造才三自言自语,语声凌乱,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马恩的名字让他似
乎又能思考了。
颤抖停下来,他似乎又有了站起来的力量。
铁造才三咽下最后一口饭团,艰难地站起身,用力抹掉脸颊的湿迹,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抱,抱歉,让你看笑话了。”铁造才三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只想着将自己这狼狈的模样掩饰过去,“饭团里包了什么蔬菜?难
以言喻的味道。
“不知道。
”南岸乙姬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是雅美小姐老家那边的杂菜,但到底是什么菜,也没听她具体说是什么。
"杂菜?”铁造才三也感到茫然,那青涩而温暖,又略带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口腔中徘徊不去。他说不出好不好吃,可那特别的感受却让
他微微有再吃一次的冲动。
也许是某种草药吧,安神什么的,听起来有点药膳的感觉呢。
”南岸乙姬这么说到。
铁造才三啊了一声,又嗯了一声:“无论如何,真是谢谢你了。
“您没事了就好。您真没事了?”南岸乙姬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嗯,真没事了。”铁造才三用力笑了一下,继而刻意朝四周看了看,却又愣住了。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装饰简约却又让人感到大气奢华,正前方是一排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远眺夜景。但此时又一层温零覆盖在玻璃
上,夜景的灯光朦朦胧胧,隐隐倒映出人影。
张宽大的办公桌摆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罟上。桌后有人,正埋首办公的样子,仿佛未曾察觉室内还有其他人。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挽着发髻,身着色泽严肃的修身正装,姿容端庄而富态,坐姿端正而威严。
铁造才三感到异样,自己明明和南岸乙姬交流了这么久,这人却不闻不问。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就是房门,他随手一试
立刻意识到房门已经锁死了。
“没有我的同意,门不会打开。”声音从办公桌那边传来。
铁造才三的目光投去,只见那名妇人头也不抬,一边批改文件,一边说到:“不请自来的年轻人,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你是?”铁造才三忍不住问到。他心中有了猜测,自己找到正主了。
“如你所想。”妇人抬起头,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是一把能直击人心的刀子,“我刚刚在电梯里给你打了电话,但你辜负了我的好意,
明明对方话语中威胁感十足,可铁造才三却油然松了一口气,面前的这位妇人的压迫感十足,但比起之前的恐惧感,却多了几分人气
让他好似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即便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对方站在敌对的位置上,可铁造才三却觉得安心。
"只有你一个人?”他说,“我还以为这里会埋伏有十八个刀手,亦或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妇人凝视他半响,才回答到:“这是我的地盘,我更喜欢简单一些的东西。“
那就让我们简单说说吧。”铁造才三迎着这道审视的目光走上前,“这家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