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毙敌

亥时末,子时前。

盛府,西角门。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沉沉地压下来,吞噬了府邸的飞檐翘角,只留下模糊的轮廓。

府内,因主子们尽数离府——老太太、大娘子带着明兰、如兰“恰巧”赴忠勤伯爵府探视“病中”的华兰,盛紘、盛长柏父子则尚未散衙归家,连盛长柏的妻子海朝云也带着灼姐儿随着大娘子同去照应。

—整座府邸陷入一种异样的空旷与沉寂。

主心骨不在,下人们难免懈怠。

巡夜的家丁抱着梆子倚在廊柱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值夜的女使们聚在耳房里,借着昏黄的油灯低声说笑,眼皮也沉甸甸地往下耷拉。

白日里尚显喧嚣的盛府,此刻如同被抽空了魂魄,只剩下风拂过枯枝的细微呜咽,更衬得这夜静得令人心慌。

本该值守西角门的门房张老四,此刻也缩在门房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小口抿着劣质的烧刀子,浑浊的老眼半眯着,心里盘算着林小娘许下的那笔丰厚赏钱,盘算着待会儿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条缝……

泽与堂内,窗棂透出一点暖黄的烛光,摇曳不定,映在窗纸上,勾勒出一个伏案而眠的清瘦身影轮廓,仿佛屋主盛长权早已沉入梦乡,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林栖阁里,林噙霜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昂贵的锦缎裙裾扫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窗外更漏那单调的滴水声,或是远处传来的打更梆子,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让她心头一跳。

周雪娘垂手侍立一旁,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大气不敢出,同样竖着耳朵捕捉着夜里的任何异动。

祠堂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墨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更添几分凄惶。

没办法,谁叫她伤了盛紘心中的状元种子,因此被罚跪祠堂思过,至今仍未解禁。

而靠近西侧围墙、位置偏僻的盛长枫院落,早已是漆黑一片,死寂沉沉。

他晚膳时便以“忧思风寒,头晕不适”为由早早告假歇下。

自妹妹墨兰被罚祠堂,自己也被父亲迁怒冷落,加之春闱将近,自己又屡次不中,这次备考春闱的压力与茫然,让他更加心神不宁。

此刻,盛长枫的院落里更是连一丝灯火也无,只是主人却并未安眠。

西侧角门处,门房张老四探头探脑地张望了片刻,确认四下无人,巡夜的也离得远。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到林小娘塞给他的沉甸甸的银锭子,一咬牙,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用尽力气,才将那根沉重冰冷的铁制门栓一点点挪开,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狭窄缝隙。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受惊的老鼠,猛地缩回门房里,紧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狂跳,额上冷汗涔涔。

而几乎就在那缝隙出现的瞬间!

几道比夜色更深沉、更迅捷的黑影,如同没有骨头的墨汁,又似贴着地面滑行的毒蛇,无声无息地从那缝隙中“流”了进来!

为首者正是“过山风”赵莽,肩宽背厚,罗圈腿迈动间带着一股山野悍匪特有的蛮横气。

他那双三角眼在黑暗中闪着贪婪而残忍的光。身后紧跟着四个同样一脸横肉、眼神凶戾的亡命徒。

最后,还挤进来两个獐头鼠目、被临时拉来壮胆的地痞混混,紧张得牙齿打颤。

“都给老子机灵点!”过山风压着嗓子,声音嘶哑,“找到泽与堂,目标——废了里头那小崽子的右手!手脚利索,动静压到最低!谁捅篓子,老子先废了他!”

他舔着嘴唇,眼中闪烁着对重金和报复快意的渴望,浑然不知正踏入修罗场。

然而,就在他们七人全部挤入角门,双脚刚踏上盛府内松软泥土的刹那——

“咣当——!!!”

一声沉重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般猛然炸响!

那道缝隙被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合!

沉重的铁门栓“咔哒”落下,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瞬间隔绝内外!

巨大的关门声在这死寂夜里,无异于火药桶爆炸!

“他娘的!有埋伏!!”

过山风亡魂皆冒!腰间毒蛇钩“唰”地弹出,带着腥风扫向身后!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惨叫!

是光!

四面八方骤然亮起的、冰冷刺骨的火把光芒!

瞬间将角门内院照得亮如白昼!

是影!

从墙根阴影、假山孔洞、枯树顶端,如同索命厉鬼,暴起十几道矫健身影!

黑衣蒙面,眸冷如冰,手中短刃、钢刺、飞镖寒芒闪烁——虎威镖局“锋刃”小队!

没有呼喝!

只有利器撕裂空气的锐响和利刃入肉的闷哼!

“噗嗤!”

“呃——!”

最后两个地痞混混被数道寒光贯穿咽喉心口,瞬间毙命!

鲜血泼墨般洇开!

“操!扯呼!!”

过山风目眦欲裂,挥舞毒蛇钩状若疯虎!秃尾鼠等人拔刀斧抵抗。

“铛!”

过山风险险架开王峰劈面一刀,手臂剧麻!

反击的毒钩却被另一柄短刃精准格开!

动作快得让他心惊!

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四个心腹在“锋刃”绞杀下,惨叫连连,转眼又倒两人!

秃尾鼠被削掉半边肩膀,惨嚎翻滚!

“陆红提!臭娘们!!”

过山风认出噩梦身法,嘶声咆哮!

回应他的是更狂暴的攻击!

王峰刀势如狂涛,震得他虎口崩裂!

混乱!

死亡的阴影让过山风彻底崩溃!

逃!

他拼着后背硬挨一脚,喷血借力撞开拦截,朝着远离火光、看似黑暗安全的林栖阁方向,亡命狂奔!

慌不择路!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条路看似无人追赶,实则早已被人围三阙一,暗中布下陷阱……

……

盛长枫心神恍惚地在僻静的竹林小径上踱步。

妹妹在祠堂哭泣,自己被父亲厌弃,春闱压力如山,屡次不中后更是茫然无措。

白日里父亲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朽木难雕”犹在耳边回响,羞愤绝望啃噬着他。

清冷月光透过竹影,映着他苍白灰败的脸。他无意识地、近乎自虐般用力揪扯竹叶。

突然!

前方假山后传来沉重踉跄的脚步声和破风箱般的喘息!

充满惊恐与暴戾!

盛长枫愕然抬头,心脏骤停!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如恶鬼的彪形大汉如同疯牛般冲出!

手中毒蛇钩血迹斑斑,寒光森然!

浓烈血腥味扑面!

“什么人?!来人啊——!”盛长枫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这尖叫如同催命符!

过山风厉吼:“挡老子路者死!!”毒蛇钩带着腥风,用尽全力朝着挡路、本能抬臂格挡的盛长枫右手狠狠扫去!

“咔嚓——!!!”

清晰刺耳的骨碎声!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夜空!

盛长枫被巨力抽飞,重重砸地!

右臂诡异扭曲,骨茬刺破皮肉衣袖,鲜血染红锦袍!

剧痛瞬间吞噬意识,昏死过去!

过山风看都不看,欲逃。

“赵莽!受死!”

冰冷怒叱如惊雷炸响!

一道凌厉无匹的银色刀光撕裂黑暗!

陆红提含怒出手!

“噗嗤——!”

刀光如匹练闪过!

过山风身形僵住!

胸口一道巨大伤口斜劈开来,深可见骨!

内脏鲜血狂涌!

他嗬嗬漏气,艰难扭头,只看到月光下陆红提收刀入鞘的冰冷身影和漠然眼神。

“是……你……”凶光凝固,化为死灰。

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溅起血尘。

吕梁悍匪,毙命如臭虫。

与此同时,角门的战斗同时结束。

王峰冷漠扫视:“清理现场,抹除痕迹,恢复原状。”

“锋刃”队员高效行动,拖尸、冲洗血迹、掩盖痕迹……

片刻后,角门附近只剩淡薄血腥,仿佛无事发生。

铁栓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