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哈齐发现,秦广有这个老头,不但个头瘦高,面庞清癯,头发胡子发白,而且手指还特别细长,就仿佛十根枯树枝一般。处处透着一股不俗。
见雅尔哈齐等走进,秦广有其实也正上下打量着他。
此时,再看雅尔哈齐,今天就见他身穿一件红色长袍,头戴披肩的绿色三角长帽。尽管个子不高,但深身上下也均透出一股儒雅之气。
秦广有见了,不禁先是一怔。
应该说,尽管雅尔哈齐等人均戴了这种长帽,护住了头顶那根极具象征意义的长辫。但显然还是被秦广有一眼认出。于是,就见他怔过之后,便冷冷问道:“几位来,不知有何贵干?”
雅尔哈齐见秦广有如此冷漠,倒也没有在意,而是笑笑地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听说此处有姑娘卖,我过来看看!”
秦广有一见,更加脸上含霜,而且很坚决地摇头道:“我的姑娘不卖给夷人!”
应该说,自十一岁上,古勒寨大战,被辽东总兵李成梁的手下俘去,被充作幼丁,随军征战之后,他早已看惯了汉人脸色。所以,此时此刻,就见他仍是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外族人不假,但我们更是生意人。我买姑娘,也是想送给生意上的朋友。”
说着,还认真地瞅一眼不远处,那几个正围在一张方桌上临摹字贴的小女孩子。雅尔哈齐看到,果真是个个天生丽质的样子。
但听雅尔哈齐如此说,秦广有仍是坚决摇头道:“那也不卖!”
说完,便准备不再理他们,掉头朝屋中走。
扎海尔依和那个甲兵显然跟汉人打交道不多,又见他竟敢如此跟雅尔哈齐说话,都不由刷一下,抽出身上短刀,跳到秦广有前头,同时怒喝一声道:“那你如何才肯卖?!”
春广有见了,仍是不为所动,继续要往屋中走。不远处那几个女孩子见扎海尔依和那个甲兵拔出刀来,都不禁大声惊叫起来,想跑,却又不敢动。屋中弹唱之声,在院中女孩子们的惊叫声中,也嘠然停下,随后,便有几个女子隔着窗子往外看,也是满脸惊愕表情。
雅尔哈齐见扎海尔依和那个甲兵拔出刀来,非常生气,便大声怒斥扎海尔依和那个甲兵,让快收起短刀,闪到一旁。扎海尔依和那个甲兵自是不敢不听话,快速闪到一旁。让秦广有直接进屋而去。
雅尔哈齐站在院中,看看吓坏的几个女孩子,又仰头望望半空。呆怔片刻,也扭头朝外就走。
走出秦广有的院落,雅尔哈齐便突觉一阵烦闷。
雅尔哈齐心中烦闷,倒也不是因为吃了秦广有闭门羹的缘故。而是因为他觉得,秦广有是这样,那些总兵府军营里的军官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因为心中烦恼,待走出秦广有家的宅院,竟忘记了骑马。于是,他便一直沿着大路往回去的路走。扎海尔依和引路甲兵见了,也不敢说什么。以为雅尔哈赤就是想走一走。所以,只好牵了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
此时,正是半晌午的时候,明亮的阳光当头照着,暖暖的撒在身上,给人一种极舒服的感觉。
几乎走出很长一段,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已忘记了骑马。但此时此刻,他又似乎不记得自已该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阳光下走一走了。于是,便索性就这样沿着原路一直往回走。
秦广有家住广宁城西门外的土丘下,距离西城门其实并不很远。待走过一段,便很快就进了城。
待一进到城内,便又立刻觉出,街上行人又比来时多了起来。大小车辆和骑马的人也多起来。其中,也有不少穿着异服的蒙古、女真和朝鲜人。所以,雅尔哈齐行走其中,也并不显眼。
但行走中,就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要大家快快闪开:骡子惊了。
喊声中,也见一匹高大骡子正拉着一辆有车棚的大车飞一样由东朝西而来。路上的行人见了,自是纷纷往两旁躲。紧接着,就见后面一个手拿长鞭的三十多岁汉子,边拼命奔跑,边带着哭音喊着,让大家快快闪开,小心被骡子撞了!可紧接着,又央求有那位好心人,将骡子拦一下,车上还有一家老小五口呢!
可是,只见人们纷纷躲,并没有谁来上前拦。
这时候,雅尔哈齐正走进西城门并不很远。见此情形,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是骡子惊了。本是准备上前去拦。此时,又听紧追其后的汉子大声央求,说车上还有家人。自是更不敢犹豫,见骡车眨眼驰近,人也飞身而起,直接骑到了骡子背上。
要知道,此时此刻,建州已在凡河和柴河之间辽阔草地上,建成了属于建州部的一个特大牧场。已有几万匹马在那里放养。放牧中,便不时有野马群混入。所以,努尔哈赤便下令所有建州轻重甲兵和各部首领,要分批去牧场围猎野马。谁能驯服野马,不但会得到奖赏,这匹野马以后就基本成了谁的坐骑。
所以,每到此时,大家都很踊跃。雅尔哈齐也曾亲自驯服过几匹野马。所以,对降服一匹受惊的骡子,自是不在话下。
而扎海尔依和那名甲兵一见雅尔哈齐跳上了骡背,却早已吓得半死。
他们被吓半死,倒不是担心雅尔哈齐驯服不了这匹骡子,而是担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怕是他们想活命都难。
于是,见骡子眨眼过去,二人也飞身上马,直追了下去。
此时,就见雅尔哈齐早已快速俯身,抓住了骡子的缰绳,先控制住骡子的前进方向。待眨眼出了城门,到了开阔地步,雅尔哈齐这才一边抓着缰绳,一边探出手去,朝骡子的双耳轻轻抚去。
待又行出一段,就见骡子这才惭惭安静下来。开始慢下来朝前走。
此时,追到近前的扎海尔依和那名甲兵,见雅尔哈齐安然无事。也是担心近了,骡子会再受剌激,使只好远远地行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