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额亦都的盔甲

当努尔哈赤一筹莫展时,其实他并不知道,形势正在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快速发展着。

这时候,明朝廷的主要精力正放在海西各部。

自去年哈达部头领王台死后,王台的两个儿子康古陆和猛骨李罗,还有他的一个孙子歹商,正为争夺王台遗产厮杀得不可开交。而海西四部之一的叶赫部头领逞加奴和仰加奴,一见有机可乘,便勾结王台旧部白虎赤,借助蒙古兵力,攻打哈达部,想称雄一方。

一时间,海西乱成一团。

而海西女真力量的存在直接制约着建州女真。所以,明朝廷不能让海西就此乱下去,没落下去。

为平息海西动乱,明朝廷辽东总兵侍郎周泳便提出了请求朝廷给哈达部敕书,扶持王台孙子歹商和儿子猛骨孛罗,以压服各部。可是叶赫部的逞加奴和仰加奴却毫不示弱,他们就是想让海西乱下去,想趁乱称雄于海西和女真各部。于是,便再次纠结蒙古部兴兵攻打猛骨孛罗,夺取把吉等寨。

但明朝廷却不看好这二位,自是要想法设法不能让他们的雄心得逞。不过,即便如此,明朝廷也没有让辽东边官卷入其中。

可是,逞加奴和仰加奴的作死节凑却不断加快。他们于这一年的十二月,又开始纠结泰宁卫骑兵,借与王台儿子猛骨孛罗有仇为名,预谋抢掠开原和辽沈各地,并强行向明朝廷索要敕书。

这一下,才真正惹怒了辽东边官,并最终于这年十二月初一,在镇北关关王庙前设伏,将他们杀害。

这是当然后话,暂且不提。

当然,话说到此,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到这一年的十二月初一,在除掉逞加奴和仰加奴之前,辽东边官的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海西女真。

他们顾不上建州女真,也知道建州有名威望的首领相继死去,也自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其实,明朝廷有所不知的是,也恰恰如此,此时此刻,包括建州女真在内的女真各部,其实已完全失去了约束力。

此时,除海西女真外,围绕在建州周围作乱的就苏克苏护河部、浑河部、完颜部、董鄂部、哲陈部。在长白山还有讷殷部、珠舍里部、鸭绿江部。另外,东海还有窝集部、瓦尔喀部、虎尔哈部以及海西哈达部、叶赫部、乌拉部、辉发部四部。

他们哪一人部落都没有消停。他们都各占据一方,都是持强凌弱,个个也都想称霸一方。

这一有利局面,努尔哈赤不知,但深藏在雅尔哈齐灵灵魂深处的徐小男却清清楚楚。所以,对于努尔哈赤有些想法,雅尔哈齐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奇怪。

因为此时此刻,对于女真各部,就是一个群雄逐鹿的时代。

所以,此时此刻,如果睿智的努尔哈赤没有想法,那才不符合历史事实。

此时,就见努尔哈赤正一筹莫展一门心思想心事,雅尔哈齐也突然打过一个哈欠,一扭头,见大哥正坐在一侧,他也不惊讶,而是速度地合上书问道:“大哥是为尼堪外兰的事睡不着?”

努尔哈赤便两眼通红地点点头。

见努尔哈赤点头,雅尔哈齐便道:“其实本族兄弟不支持也不罢,我们可以找与我们交好的外族人,甚至还可以找尼堪外兰的仇人。同样能够除掉他!”

努尔哈赤听了,就觉得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可很快又暗了下去道:“依小弟看,李成梁会不会插手进来?”

雅尔哈齐便很有把握地摇摇头道:“李成梁是一只老狐狸。在他眼里,谁亲近他,他就愿意扶持谁。谁实力强,又肯听他的话,他就更愿意扶持谁。”

说完,看见大哥的眉毛完全舒展开来,便又道:“大哥在他军营这几年,也应该看到了,他镇压的大都是扰边的外族人。对于本族人内部争斗,他往往又是坐山观虎斗,你又见他哪一次出过兵?!”

努尔哈赤听了,便更加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只要李成梁不出兵,一切都好办!”

雅尔哈齐:“爷爷活着时,就约束族人不扰边。大哥也自是能够做得到!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大哥就算降伏住了李成梁。然后再用我们挣来的银子与他们搞好关系。大哥想怎么做就尽管怎么做好了!”

雅尔哈齐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早已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些话不应该从他口中说出。应该由大哥自已慢慢琢磨出。可是,他一时憋不住,便说了。

所以,当雅尔哈齐说罢,努尔哈赤也睁大了吃惊的眼睛看了他好几眼。

好在,努尔哈赤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在吃惊之中,又看了一眼小弟合上的那本《蒙古秘书》

又是沉默半晌,努尔哈赤这才仿佛想透了什么似的,快速起身,对雅尔哈齐道:“小弟休息片刻,待天明后,我们兄弟三人便分头去打探,看看尼堪外兰是否有仇家在!”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雅尔哈齐看着大哥的背影,却明显感到自已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长话短说。待第二天,兄弟三人便早早出发分头打听去了。

五天之后,兄弟三人分别回到赫图阿拉。也果然打听出一些村寨的寨主对尼堪外兰心存忿恨。其中就包括萨尔浒寨寨主卦喇和弟弟诺米纳,嘉木湖寨寨主噶哈善、沾河寨主常书和弟弟杨书等。萨尔浒寨寨主卦喇,还曾因尼堪外兰的诬陷,受到了明朝廷抚顺边关的严重责罚。这个仇一直未报。

当然,对于努尔哈赤,除了以上之外,他还有另一重大收获,那就是还是带回了一个人。这人又不是别人,正是在长白山深处曾经遇到过的额亦都。

这天下午,努尔哈赤路过嘉木湖寨,本是要进到寨主家打听情况。可刚进到寨主家,迎面正好遇见正准备出门的额亦都。

虽然几年不见,额亦都也早变成二十一二岁的青年,但双方一见面,还是一眼就彼此认出。

一时间,额亦都便再不出门,拉着努尔哈赤的手便往屋里走。

待来到屋中,热情招待之余,自是各自说起彼此分别以来的情况。

努尔哈赤便将今年二月,图伦城主尼堪外兰给明廷边官通风报信,至使边关明军屠杀阿台阿海家族。以及祖父和父亲因为到古勒城中劝说阿台而被明军误杀,以及自已此次出来的目的等,都一一跟额亦都说了。

额亦都父母本也是被仇家所杀,听说努尔哈赤的遭遇,自是格外同情。对尼堪外兰这种女真人的败类也是格外痛恨。

也是直到此时,努尔哈赤也才知道,原来这寨主家,竟是他姑姑的家。

也从此知道,早年,额亦都的父母被仇人所杀。十三岁上,他为父母报仇,杀了仇家,才不得已逃来姑姑家,一呆就是许多年。而他姑父穆通阿,又恰是嘉木湖寨的寨主。

此时,姑父一家人也都知道了努尔哈赤此行目的,也都知道努尔哈赤便是额亦都那次在深山里认识的朋友,招待起来自是格外热情。 只是穆通阿对尼堪外兰不熟,也说不出什么。

待吃罢晚饭,额亦都又单独将努尔哈赤引进他与表哥的房间,这才悄悄对他说道:

“你们兄弟为人仗义,今日前来,虽然不是邀我前去相助,但我已决定跟随你一起去攻打图伦城!”

努尔哈赤一听,自是万分高兴,连忙道:“额亦都兄弟身手不凡,若额亦都兄弟肯前去相助,自是如虎添翼!”

额亦都听了,却毫不在意地摇摇手道:“既然你肯称我为兄弟,就更不必说这种客套话了!”

努尔哈赤脸上不禁一红,但仍是万分感激道:“兄弟如此仗义,今日能与兄弟相识,也是我努尔哈赤三生有幸!”

因为他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真会有与尼堪外兰不相识的人肯助自已去杀人。

但他们这些话,还是被刚准备进门来的表哥听到了。表哥一听额亦都又要去杀人,又急忙离开,将努尔哈赤和额亦都的话告诉了母亲。

表哥的母亲自是额亦都的姑姑。姑姑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内家侄子格外疼爱。一听说他要跟人去杀人,说什么也不同意。

额亦都见了,也不说什么。

待睡下,额亦都这才又悄悄地对努尔哈赤道:“明日一早,你们尽管先行,到八里外的水磨坊等我,我会随后就到!”

努尔哈赤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郑重点头。

待五天之后,兄弟三人重回赫图阿拉,便也知道了萨尔浒、嘉木湖和沾河三寨与尼堪外兰有仇。于是,努尔哈赤便又带了舒尔哈齐、雅尔哈齐和额亦都对他们一一拜访,待说明他们与尼堪外兰有杀祖杀父之仇,希望大家团结在一起,一同去讨伐尼堪外兰时,大家自是高兴。

当下,努尔哈赤还将萨尔浒寨寨主卦喇和弟弟诺米纳,嘉木湖寨寨主噶哈善三大寨主聚来沾河寨,与五寨一同对天盟誓,并学着汉人的样子囓血为盟。又最终商定五月初五,五更前,到达图伦城东一里外的玉石沟聚集,然后一同攻打图伦城,杀死尼堪外兰。

待从沾河寨出来,太阳已经偏西。因为心中高兴,四人又打马如飞,直奔瑚济寨而来。

因为有额亦都参与。努尔哈赤又想到了完布禄。他希望完布禄也来相助。他与他儿子安费杨古的弓箭功夫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

待四人来到瑚济寨,将情况一说,完布禄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完布禄与尼堪外兰虽然无仇,但与努尔哈赤的父亲是好朋友,又是待努尔哈赤为至亲,努尔哈赤想请他助战,他就觉得没有理由不答应。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同样不愿看到象尼堪外兰这样的族中败类,成为建州卫的首领。

待重新回到赫图阿拉。努尔哈赤三兄弟又再次联络当地的一些要好青年。因为大家都觉得努尔哈赤兄弟三人仗义,出手大方,尤其当受外族人欺负时,约他们去打架,兄弟三人总是毫不推辞,而且总是冲杀在最前。所以,努尔哈赤三兄弟再一相邀,也都同意了。此时,再加上亲族中的一些同宗兄弟,已有约八十人。

这时候,已是四月中旬,人员虽然约定了一些,但兵器和马匹还源源不够。于是,努尔哈赤又派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去抚顺,请来最善打长刀和制作弓箭的汉人工匠, 就在雅尔哈齐所住西院,将以前换来的所有铁锅、铁铧等所有铁器熔化,打制雁翎刀和箭镞,并购来竹子制作大量长箭。

马匹和马鞍不够,努尔哈赤便带了额亦都到更远的广宁,去购来一批好马和好鞍。

盔甲制作工艺繁复,再加上明朝官府对盔甲控制极严,根本无处购买。也只能利用自已从明军兵营带回和祖上留下的十几副盔甲了。

说话间,五月初五,说到也就到了。

头一天一大早,完布禄就带着儿子安费杨古和三个族人来了。就见他们都背了弓箭,骑了健壮的马匹。努尔哈赤一见,自是高兴,便配给他们五副盔甲和五把打制好的雁翎刀。

紧接着,愿意跟随努尔哈赤去打尼堪外兰的亲族兄弟和本部落的族人也都来了。

本族人都有打猎的传统,每人都背了弓箭。于是,努尔哈赤便配给他马匹和雁翎刀。有限的几副盔甲又只能配给弓箭功夫最好的青年。而努尔哈赤又特意将自已盔甲让额亦都穿戴,自已则在祖上留下的盔甲中挑了一副最破的穿在身上。

额亦都本想推让,一见努尔哈赤很坚决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

当天,大家便在打谷上熟习攻城的方法。又是好吃好喝招待。到了晚上,大家又都喝了很多酒。

酒足饭饱之际,努尔哈赤又端起一碗酒,泪流满面地冲大家道:“凡今天来的,从今以后,在我努尔哈赤心目中都是亲兄弟,亲叔伯。是兄弟,我都会象看待舒尔哈齐和雅尔哈齐一样看待,是叔伯,我都会像侍奉自已父亲一样侍奉!”

当然,当时在场的叔伯辈中,也只有完布禄一个。以后,努尔哈赤也果真象对待自已亲生父亲一般待他。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