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说自己难孕?”
出了慈安宫,谢沉宴屏退所有侍从,与叶允棠一前一后走着。
“陛下觉得,如今这多事之秋是好孩子的合适时机么?”
后宫争斗有多凶险异常,她又不是不清楚,若只有自己尚且可以保全,可这女儿一旦有了孩子,便是有了软肋。
又如何再做事凭心呢?
谢沉宴不是没有留意到她眼底的哀伤,开口道:“朕此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若你怕了惧了或是厌了,朕仍可以放你离去。”
叶允棠一愣,而后云淡风轻一笑。
“陛下,这是在担心我?”
谢沉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叶允棠,那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许久,他才轻声开口:“朕既许你后位,自然不愿见你为难。
这宫中波谲云诡,你所言非虚,孩子于此时,或许真的会成为负累。
但你此前已帮朕许多,若你想同平常人一般生活,朕自会赐你黄金万两保你一生无虞。”
他微微仰头,望向宫墙之上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天空,似是在回忆往昔的那些血雨腥风。
“陛下,就这么不看好臣妾?还是说您觉得臣妾戴了这凤冠也承不起重?”
叶允棠反问道。
“朕见过太多阴谋诡计,也深知这一个孩子会牵扯出多少阴谋算计,朕……不想让你涉险。”
叶允棠心中有些动容,上前几步,与谢沉宴并肩而立。
她侧头看着眼前这位帝王,平日里冷峻威严的面容此刻竟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她温声道:“陛下有心了,只是臣妾既已嫁入皇家,这宫中的风雨又怎能躲得过?
况且,臣妾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若真有一日需要为皇家、为陛下付出,臣妾绝不退缩。
只是这孩子……”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
那里是重重宫阙,藏着无尽的秘密与争斗,“臣妾盼着能给他一个安稳的盛世未来,而非一出生便陷入泥潭。”
谢沉宴看着她好一瞬,终究是没再开口。
似乎一切都不需要再说了……
自那一晚后,谢沉宴便鲜少再来她宫里,多是去梅妃那里或是萱贵人处歇着。
如今正是春日好风光,可钟灵宫内却是一番秋风扫落叶之景。
“奴才们对不住菀嫔娘娘啊……”
菀嫔刚披着斗篷踏出殿门,入目便瞧见院子里乌压压地跪着几个奴才,他们低垂着头,身影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瑟缩。
“怎么,你们这是也要请辞?”
菀嫔莲步轻移,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清冷,在这寂静的庭院中悠悠传开。
其中一个小太监身子抖如筛糠,抽抽搭搭地哭诉着。
“不是奴才们要走啊,娘娘!
实在是梅妃娘娘那儿需要增派人手伺候,内务府这才传了话,要调咱们几个过去,奴才们绝不是真心实意要离开您呐!”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哼!”
菀嫔身旁的贴身丫鬟芳菲柳眉倒竖,怒喝道,“你们这些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平日里娘娘待你们不薄,如今不就是瞧着咱们娘娘失了几分宠,你们就起了这等下作的心思,还敢说什么不是真心实意!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狗眼看人低。”
芳菲气得脸颊通红,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这些忘恩负义的奴才。
菀嫔微微抬手,示意芳菲噤声。
她目光淡淡地扫过一众奴才,那眼神仿若能洞悉他们心中的盘算。良久,她朱唇轻启,缓缓道:“既如此,你们便去吧。
这宫里向来是捧高踩低,我也不怪你们,只望你们往后莫要后悔今日的抉择。”
说罢,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春风拂过,衣袂飘飘,更衬得她身姿孤冷,仿若这深宫中一朵独自绽放却无人问津的寒梅。
一众奴才听闻,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菀嫔会大发雷霆,没料到竟是这般平静的反应。
那小太监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些什么。
却又嗫嚅着将话咽了回去,只是叩头谢恩后,便随着众人灰溜溜地起身退下。
待那些奴才们离去,芳菲急步走到菀嫔身边。
眼眶泛红,急声道:“娘娘,您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走了?
这些个白眼狼的,平日里跟着您吃香喝辣的,如今却……”
菀嫔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要走便都走吧,人少些,她行事也更容易些。
毕竟,她沈毓菀要的可不是这些!
轻声道:“留着他们也是无用,毕竟啊这强扭的瓜那可不甜!
人心若是变了,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且看日后吧,这宫中的恩恩怨怨,总会有个了断的时候。”
说罢,她抬眸望向远方那重重宫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这厢。
梅妃一连得了好几日恩宠,便愈发的不可一世起来。
如今她手里握着菀嫔的把柄,那菀嫔自是不敢与她对着干,可那新晋上位的萱贵人便不得不提点一番了。
她淡淡斜了眼身旁的宫女,“去,将萱贵人给本宫叫过来。”
“是。”
原本因为突然得宠就惶惶不可终日的萱贵人,如今听到梅妃宣召,更是吓得颤抖不已。
握着贴身宫女百合的手道:“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说她会不会是要罚我?亦或是直接毒杀了我?”
百合也是心有惧意,可她到底是比萱贵人要好点。
她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娘,您好歹也是个贵人,如今更得了陛下的青睐,她梅妃就算是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对您下手的。”
“真的吗?”
萱贵人眼中满是惊恐,她咬着下唇,贝齿在的唇瓣上压出浅浅的印子,手心里全是冷汗,濡湿了百合的掌心。
“可我听闻这梅妃向来自傲又最容不得别人分宠,我这些时日不过是偶然得了陛下几日恩宠,她怕是早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说着,她的身子又轻轻颤抖起来,仿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百合见状,心中愈发心疼自家主子。
她略一思索,挺直了脊背。
神色坚定地说道:“娘娘,怕也无用,咱们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您进宫时日虽不长,却也该知道,这后宫之中,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
待会儿去见梅妃,您定要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万不可露了怯,让她小瞧了去。
再者,您身边还有奴婢陪着,奴婢定当护您周全。”
她言辞恳切,目光中透着一股决然,试图给萱贵人注入些勇气。
萱贵人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她抬手轻抚胸口,像是要平复那紊乱的心跳。
“好,我听你的,百合,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满是依赖。
主仆二人整理了妆容服饰,力求简洁朴素,这才一步步向梅妃的宫殿挪去。
一路上。
萱贵人都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已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她时不时抬眼张望,距离越近便越是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