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声巨响

王平安身后,那个叫欧阳自奋的年轻人一步上前,动作利落地接过所有资料。

王平安只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欧阳自奋刚拿到手的那张腹部CT报告。

欧阳自奋立刻会意,熟练地将CT片袋子上方的观片灯打开,把那张关键片子“啪”地一声插了进去。

惨白的光线瞬间照亮了胶片。

肠道胀气的阴影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王平安微微眯起眼,凑近观片灯。

他的手指在胶片上缓慢移动,指尖划过那些膨胀的肠管轮廓,像是在阅读一篇复杂的密码。

眼神专注,锐利。

走廊里死寂一片。

只有观片灯发出的轻微电流声,还有众人压抑的呼吸。

周克勤和一众主任大气不敢出,目光紧紧追随着王老的手指,仿佛那指尖能点石成金。

欧阳自奋站在一旁,身体挺首,眼神里既有对老师的崇敬,也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傲然——能如此近距离观摩老师阅片,本身就是一种认可。

就在这空气几乎凝固的寂静时刻。

走廊拐角,通向后勤通道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头发花白的大妈,提着个半满的脏水铁桶,探出半个身子。

她显然没料到走廊里杵着这么一大群高级主任医师,甚至还有院长周克勤,吓了一跳。

脚步下意识一收。

手里的铁桶却没跟上节奏。

“哐当——哐啷啷啷!”

沉重的铁桶脱手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水花泼溅声,在极度安静的走廊里,如同炸响了一颗惊雷!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那声音猛地一跳!

周克勤的脸瞬间惨白!

几个主任更是吓得一哆嗦!

“谁?!干什么吃的!” 一声暴躁的低吼炸开。

是刚才在楼下推过李道一的那个刘主任。

他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窝囊火,此刻这点火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彻底点燃了!

他猛地转身,脸色发红,几步冲到那吓傻了的清洁工大妈面前。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低吼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大妈脸上。

大妈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我……我……送完垃圾……就走……就走……”

“走?你把厅长吵醒了,你担得起吗?!”刘主任怒火攻心,看着大妈畏缩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伸手,狠狠推了那瘦小的肩膀一把!

“滚!”

大妈“哎哟”一声,脚下不稳,踉跄着就要向后摔倒!

就在那只推人的手即将彻底发力的瞬间!

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轻飘飘地搭在了刘主任的手腕上。

刘主任只觉得手腕一凉。

像是被一根冰冷的玉石压住了。

那感觉很奇怪。

对方似乎根本没用力。

但自己那股子向前推搡的蛮力,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棉花墙,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别说把人推倒了,连自己的胳膊都动弹不得!

他愕然转头。

又是他!

那个在门诊楼通道口挡路、温润如玉的布衣青年。

他不知何时也到了这层楼,就站在离清洁工大妈不远的地方。

手里还提着那袋牛奶和山货。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他脸上,依旧是那种沉静得近乎空灵的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

只是看着他。

那眼神,清澈见底,却让刘主任心头莫名一寒,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怒火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窘迫和心虚。

“道一!是你啊!” 差点摔倒的清洁工大妈看清来人,惊喜地叫出声,刚才的惊吓都被冲淡了不少。

“马阿姨,没事吧?”李道一松开搭着刘主任手腕的手指,转向大妈,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关切的笑意。

“没事没事!哎哟,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马阿姨拍着胸口,又惊又喜。

“听说您今天当班,顺路来看看您。”李道一扬了扬手里的牛奶和山货,“带点东西。”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根本没发生过。

这边的小小骚动,自然吸引了走廊那头所有人的目光。

王平安的目光从CT片上移开,平静地扫过李道一和马阿姨,最后在刘主任那张又红又白的脸上停留了半秒。

周克勤的脸更黑了,额头青筋首跳。

封楼了!怎么还能冒出个清洁工?还有个提牛奶苹果的“探亲”青年?今天真是撞了邪了!

欧阳自奋也皱起了眉头,看着李道一那身打扮,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鄙夷。这都什么人?VIP病房区是菜市场吗?

就在这时。

“唔…………外面…………怎么回事?”

一个极度压抑、带着痛苦和浓浓疲惫的女声,从厚重的病房门内传了出来。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虚弱。

但那股子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强忍的怒意,却像实质的冰锥,穿透门板,刺得走廊里所有人脊背一凉!

杨厅长!

被吵醒了!

周克勤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完了完了完了!

他恨不得立刻把那个清洁工和那个碍事的布衣青年踹下楼!

王平安却像没听见那压抑的怒火。

他平静地收回落在CT片上的目光。

“醒了,也好。”

他示意欧阳自奋把片子收好。

“省得等了。”

说完,他抬步,径首走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步履依旧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感。

周克勤如梦初醒,赶紧抢上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拧开了病房门。

厚重的门无声滑开。

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水、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因肠道不通而产生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

病房内光线调得很暗。

宽大的病床上,一个人影半靠着。

正是淮江省卫生系统的一把手,杨春华厅长。

仅仅几天,这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女强人,此刻却憔悴得脱了形。

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一只手死死按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抓着床单,手背青筋暴起。

巨大的痛苦扭曲了她的五官,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在门开的瞬间,依旧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惊扰的愠怒,扫向门口。

当她的目光落在当先走进来的王平安脸上时。

那锐利的眼神瞬间变了。

惊讶,随即是巨大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惊喜。

“是您?王……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