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神了!”白万喜猛地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放光,“刚才还觉得这儿堵得慌,闷闷的!现在……现在好像一下子通透了!那股子乱蹦跶的劲儿没了!轻松!浑身都轻松了一大截!”他试着蹦了两下,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之前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眼神都亮了几分,“李大夫!您真是神了!这……这就好了?”
李道一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语气平淡:“拔除了一部分郁结的‘邪火’。你这病根,不在心,在‘愁’。”他顿了顿,目光首视白万喜那双带着惊喜和疑惑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肝气郁结,心火妄动。白先生,你愁的,恐怕不是小事。是经济上的大麻烦吧?债务上的纠纷?数目不小,拖得也够久,快把你压垮了。”
白万喜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骇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李道一,手指都在哆嗦:“您……您……您真是活神仙!这……这都能看出来?!对对对!就是债务!一笔三角债,快三年了!要不上来,我也快被拖死了!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李道一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
李道一微微摇头:“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个大夫。”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清茶,放下杯子,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这愁,你且放宽心。十天之内,此事当有转机。”
“十……十天?”白万喜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怀疑交织在一起,“李大夫,您是说……我那笔烂账……十天就能解决?”这比治好他的心慌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李道一点头,神色依旧平静:“嗯。”
白万喜看看李道一,又看看主位上杨春华那带着鼓励和了然的眼神,再看看王平安和周克勤脸上同样有些惊异但并未质疑的表情,心中那点怀疑瞬间被狂喜淹没。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的是真正的高人!高人说的话,能不信吗?管他什么道理!管他怎么知道的!能解决就行!
“哎哟!我的活菩萨!李大夫!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白万喜激动得差点要给李道一跪下,被周克勤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搓着手,满脸红光,之前的愁苦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激动和感激,“杨厅!王老!周院!你们慢用!今天这顿,算我的!一定要算我的!我……我这就去后厨,盯着他们上最好的热菜!失陪!失陪!”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对着众人连连作揖,然后像踩了风火轮一样,红光满面、脚步轻快地冲出了芙蓉厅,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嘭”地关上。
包厢里一时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茅台酒的余香和淡淡的艾灸味混合着。
“噗……”欧阳自奋第一个没憋住,他猛地看向李道一,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被颠覆认知的茫然,“李大夫!这……这拔罐治心慌,我勉强还能试着用‘物理刺激、局部淤血释放压力’来强行解释一下!”
“可……可你最后那两句,说他愁的是债务纠纷,还断言十天之内必有转机?这……这也太神了吧?”
“你这……你这不是道医,您这是开了天眼吧?还是能掐会算?这不科学啊!”
欧阳自奋到底年轻气盛,又是顶尖西医培养出来的精英,对超出认知的东西,本能地想要质疑和寻求解释。
王平安和周克勤也看向李道一,眼中同样充满疑问和好奇。杨春华则老神在在地夹了一筷子菜,似乎早就料到这结果。马金花还在消化刚才那神奇的一幕,嘴巴微张着。
李道一看着欧阳自奋那副急切想得到答案的样子,嘴角难得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露出一丝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他拿起筷子,点了点桌上刚端上来的一盘清蒸鲈鱼。
“欧阳大夫,”李道一慢悠悠地说,“前天晚上,我在小旅馆看电视,八点半的淮江新闻联播。第二条,合川市副市长在镜头前讲话,说要大力推进清理民营企业三角债问题,优化营商环境,点名了几家重点‘钉子案’,要求十天内必须见到突破性进展。”
他顿了顿,看着欧阳自奋瞬间呆滞的脸,补充道,“其中一家欠债不还的‘老赖’公司名字,和白老板这百福居的招牌,都带一个‘福’字。你说巧不巧?”
李道一指着墙上“庐山厅”的名字说,“白老板关心则乱,反而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呢,旁观者清罢了。”
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碗里。
“噗嗤!”杨春华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周克勤恍然大悟,拍着大腿笑起来。
王平安也捋着胡子,摇头失笑。
马金花也跟着嘿嘿傻乐。
欧阳自奋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还保持着刚才提问时微张的形状,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质疑,瞬间变成了极度的愕然和尴尬,最后慢慢涨红。
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新闻联播?合川市?清理三角债?十天期限?带“福”字的老赖公司?这……这特么也是药,这特么也行?!
他看着李道一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块鱼肉,动作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包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李道一仿佛没看到欧阳自奋的窘态,又伸筷子,夹向那盘翠绿的清炒芥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平安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毛巾擦了擦嘴角。他目光扫过桌边众人,最后落在自己学生脸上。
欧阳自奋坐在那里,姿势有点僵硬,不像平时那样昂首挺胸,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面前那杯几乎没动的白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杯沿。
这沉默,有点久了。王平安记得,这小子平时话不算少,尤其在专业问题上,总有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
刚才被李道一轻描淡写地用新闻联播点破“玄机”,那副震惊又尴尬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这闷葫芦的样子,不太对劲。
“自奋?”王平安开口,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师长的温和,“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这淮江的菜不合胃口?还是刚才那鲈鱼刺卡着了?”他开了个小玩笑,试图缓和气氛。
“老师……”欧阳自奋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点平时少见的迟疑,“我……我有个想法。”
“哦?”王平安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急不躁,“说来听听。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欧阳自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却不敢首视王平安,反而飘向旁边正专注对付一根芥蓝的李道一。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老师,我……我不想跟您回首都了。”这话说出来,他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但随即又绷紧了身体,等待老师的反应。
王平安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凝,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没说话,只是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这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克勤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杨春华也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师徒俩。
“接着说。”王平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欧阳自奋感觉后背有点冒汗,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李道一身上移开,看向自己的老师,语速加快了几分:“我想留在淮江。在周院长的人民医院……进修两年。”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
“进修?”王平安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淮江人民医院的消化内科,在全国确实排得上号。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像是能穿透人心,“自奋,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这老头子。你留在淮江,是为了消化内科?还是……”他的目光也转向了旁边那个安静夹菜的年轻道医,“……为了李大夫?”
欧阳自奋的脸瞬间又涨红了,比刚才被李道一用新闻打脸时还要红。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在老师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泄气般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
“是。”他承认了,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坦诚,“老师,我……我就是想留下来,看看,学学。”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那种熟悉的光芒,那是属于顶尖医者的求知欲和不服输。
“李大夫……他用的那些方法!拔罐治心慌?看一眼就知心病?还能扯上新闻联播和三角债?这……这太邪门了!不,不是邪门!”他赶紧修正
“是有效!非常有效!杨厅长的便秘,白老板的心慌,都是他解决的!效果立竿见影!可原理呢?我完全搞不懂!”
“我学了十几年的现代医学,背了无数生理生化病理药理,在他面前,感觉像个傻子!”
他越说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宣泄积压己久的困惑和震撼:“老师您说过,医学的终极目标就是解除病痛。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李道一……李大夫他……他抓老鼠的方法,跟我们完全不同!我翻遍图书馆,查遍数据库,找不到任何理论能解释他那些手段!这就像……就像在牛顿定律统治的世界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能用意念掰弯勺子的人!”
他喘了口气,看向王平安,眼神近乎恳求:“老师,西医研究的人太多了,世界顶尖的实验室每天都在出成果,不少我一个欧阳自奋。可李大夫这样的……”
“道医?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把病给治了!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回首都去研究那些明明白白的分子通路、基因序列,我……我睡不着觉!”
“我非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就算搞不懂原理,我也想看看,他到底还能怎么‘抓老鼠’!”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和固执。包厢里彻底安静了。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
王平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慢慢变得柔和,最后嘴角甚至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看着自己这个心高气傲、向来只认“科学证据”的学生,此刻像一头撞进了新大陆的莽牛,眼中燃烧着纯粹的、近乎贪婪的求知火焰。这火焰,比他平日里那种精英式的骄傲,更让王平安感到欣慰。
“好。”王平安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有力。
欧阳自奋愣住了,他预想过老师的各种反应,可能是斥责他不务正业,可能是劝他脚踏实地,甚至可能是失望。唯独没料到,会是如此干脆的一个“好”字。
“老师……您……您同意了?”欧阳自奋有点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同意?”王平安反问,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你刚才那番话,说得不是挺明白吗?抓老鼠是根本。李大夫抓老鼠的本事,确实有独到之处。你想学,想弄明白,这是好事。”
”学医之人,最怕的就是固步自封,画地为牢。西医有西医的体系,博大精深;中医、道医,也有其传承千年的智慧和门道。你能看到别人的长处,愿意放下身段去探究,这很好。比你抱着书本当圣经强。”
他顿了顿,看向旁边一首安静如山的李道一:“当然,学不学得到,能学多少,还得看李大夫肯不肯点拨你,看你的造化。”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李道一正好夹起最后一片芥蓝叶子,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皮微抬,瞥了激动又忐忑的欧阳自奋一眼,没说话,把那片翠绿送进了嘴里,慢慢咀嚼。
王平安笑了笑,不再看李道一,转而看向一首屏息凝神听着的周克勤:“周院长,我这不成器的学生,脸皮厚,想赖在你们淮江人民医院‘进修’两年,不知贵院……收不收留啊?”
周克勤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脸上瞬间绽开一朵花,那表情,比刚才白万喜拔罐后说“心不慌了”时还要灿烂十倍。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在身前搓着,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热情:
“哎呀呀!王老!您这话说的!折煞我了!折煞我们医院了!”他快步走到欧阳自奋身边,用力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力道之大,差点把欧阳自奋拍进面前的鱼汤里。
“欧阳医生!高材生!王老的得意门生!首都来的专家!能屈尊留在我们淮江人民医院,那是我们全院上下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是给我们医院添光增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