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克勤站在床边，脸色比病床上的床单还要白，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杨、杨厅长……您……您再忍耐一下……这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为了您的生命安全……”
“动手！”杨春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绝望和悲愤。指甲深深抠进了身下的软垫里。
护士长深吸一口气，眼神交流了一下。
一人轻轻按住杨春华紧绷的腰臀。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始操作。
冰冷的润滑剂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呃啊——！”杨春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的惨叫！
身体像受惊的虾米一样猛地弹起！那是极致的痛苦、极致的羞耻和极致的愤怒混合成的本能反应！
“按住！快按住！”周克勤的声音都劈叉了。
“杨厅长！放松！放松点！越紧张越疼！”护士长急得满头大汗。
杨春华哪里放松得了？
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没受过这种屈辱！
“滚开！别碰我！啊——！”她嘶喊着，挣扎着，巨大的痛苦和尊严被彻底践踏的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
“啪！啪啪！”
她扬起一只手，疯狂地、泄愤似的拍打着诊疗桌床。
坚硬的实木桌板被她拍得砰砰作响！手都拍红了！
“废物！都是废物！啊——痛死我了！滚！”
每一下拍打，都像重锤砸在周克勤的心口上。他浑身冰凉，看着那位平日里连咳嗽一声都能让整个卫生系统抖三抖的女强人，此刻像条砧板上的鱼，在痛苦和屈辱中绝望地扭动、嘶喊、拍打……
完了。
全完了。
人民医院的金字招牌，碎了一地。
他周克勤的好日子，也会跟着这拍打声，走向终结。
豆大的汗珠，终于不再是顺着鬓角流，而是首接从他煞白的脸上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板上，碎成八瓣。
护士长也被这激烈的反抗和惨嚎弄得手忙脚乱，根本无从下手，急得快哭了：“院长！不行啊！杨厅长完全不配合！这……这根本没法操作！再这样下去真要出大事了！”
*****
院长周克勤的思绪从三天前VIP那难堪的一幕回到了现实中的院长办公室。
周克勤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地板上那滩汗渍上移开。
他抬手，又看了一眼腕表。
秒针咔哒咔哒地跳，每一下都像踩在他心尖上。
十一点二十三分。
“车到哪儿了？” 他声音嘶哑，像破风箱。
旁边一个副主任赶紧凑近一步，手机屏幕亮着实时定位：“院长，刚下高速，最多十分钟！”
十分钟。
周克勤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沫，干得发疼。
他不敢想VIP病房里的杨春华现在是什么光景。三天前那绝望的嘶吼和砰砰的拍桌声，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血压飙升，心率失常，再拖下去……肠穿孔？腹膜炎？
那画面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周克勤，淮江省人民医院的掌舵人，半辈子顺风顺水，靠的就是人民医院这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招牌硬，他腰杆就硬。
可现在？
招牌没碎在什么疑难杂症、癌中之王手里，眼看要被一泡……一堆陈年老屎给活活砸烂！
耻辱！
天大的耻辱！
这消息要是捂不住，传出去……人民医院就成了全国医疗圈最大的笑话！他周克勤，就是笑话里的头号小丑！
以后谁还认人民医院这块牌子？谁还卖他周院长的面子？
前途？开挂的人生？全他妈完了！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马上要到的这个人——王平安。
首都保健局的老专家，国宝级的人物。
这次是专门为某位在淮江休养的首长做随行保健的。
周克勤动用了他这辈子积攒的所有人脉，搭进去天大的人情，才把这位真神临时请动。
王老的名字，就是定海神针。
只要他出手，哪怕……哪怕最后也得靠抠…………
周克勤光是想到这个词，就头皮发麻，但只要王老在场指点操作，或者哪怕只要王老点过头，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人民医院的“无能”，就能被解释成“谨慎”和“对领导的极度重视”。
王老的金字招牌够硬，能兜住人民医院这块即将崩裂的牌子。
王老啊王老，您名字里带着“平安”，千万保佑我人民医院、还有我周克勤……平安渡过此劫！
周克勤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用这点疼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只要熬过这一关，丢了的面子，总能慢慢挣回来……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
医务处行政主任老周一头撞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眼镜都滑到了鼻尖：“院……院长！到了！王老的车，进大门了！”
轰！
办公室里所有装鹌鹑的主任副主任们，瞬间活了！
“快快快！列队！迎接王老！”
“门口！都到门口去！”
“注意仪态！精神点！”
周克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慌乱，挤出一种混合着沉重责任感和无限敬仰的表情，大步流星地冲出门。身后，一群白大褂哗啦啦跟上，脚步凌乱又匆忙，像一支赶着去救火的杂牌军。
人民医院门诊大楼正门。
阳光有点刺眼。
周克勤带着他的核心班子，七八个平日里跺跺脚能让科室震三震的主任专家，此刻在台阶下站成略显拥挤的两排。一个个挺胸收腹，表情肃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医院大门的方向，紧张得像等待检阅的新兵。
空气粘稠，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辆黑色奥迪A8，沉稳地滑过林荫道，悄无声息地停在正门台阶前。
司机迅速下车，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先走了出来。
然后，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地面上。
年轻男子躬身，紧接着，一位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弯腰走了出来。
他身材不算高大，但腰板挺首如松。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薄呢西装，里面是熨帖的白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面容清癯，眼神平静得像两口深潭，看不出丝毫长途颠簸的疲惫，只有一种阅尽千帆的沉稳和……淡淡的疏离感。
正是医疗界的神话，首健局的传奇人物，老专家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