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他,充满了惊疑、不解,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欧阳自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王平安一个眼神制止了。老专家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锐利而专注的光。
孩子的父母也忘了哭求,呆呆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大夫。
李道一在男孩面前蹲下,视线与他痛苦惊恐的泪眼平齐。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孩子的哭嚎:“别怕,很快就好。忍一下,别乱动。”
或许是那声音里的镇定感染了孩子,或许是哭得没了力气,男孩的挣扎和哭喊奇迹般地弱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李道一左手极其稳定地托住男孩被咬住的左手手腕,固定住。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再刺激到那只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巨鳖。右手则捏着那根长长的发丝,屏息凝神。
大厅里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李道一的手,和他手里那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头发丝。
只见李道一的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他捏着发丝,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朝着鳖那完全缩在甲壳边缘、几乎看不见的鼻孔位置探去。鳖的鼻孔极小,隐藏在坚硬的角质喙上方,紧贴着甲壳边缘的褶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的动作精准得令人心悸,发丝如同有了生命,又像最精密的探针,一点点,极其小心地,探进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鼻孔孔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
两秒。
就在众人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
奇迹发生了!
那一首如同铁钳般死死咬住男孩手指、任凭如何拉扯拍打都纹丝不动的大鳖,身体猛地一颤!
紧接着,它竟然缓缓地、一点点地张开了嘴!
“松……松开了!”有人失声惊呼。
“天哪!真的松开了!”
“快看!”
在无数道震惊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那大鳖的嘴越张越大,终于完全松脱。男孩那被咬得血肉模糊、深深凹陷下去的食指,终于获得了自由!
“哇——!”男孩感觉到束缚消失,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上来,放声大哭。
“儿子!”父母狂喜地扑上去,一把抱住孩子。
那只大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似乎也懵了,西肢和脑袋慢吞吞地伸了出来,茫然地划拉着。
短暂的死寂之后。
“哗——!”
掌声猛地爆发出来!不是那种要掀翻屋顶的狂热,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和由衷的敬佩。围观的人们使劲拍着手,脸上全是激动和不可思议。
“神了!真神了!”
“一根头发丝!就一根头发丝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神医!这才是真正的神医!”
小护士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那根普通的头发丝,又看看地上那只茫然的大鳖,再看看李道一,仿佛在看一个神话。
欧阳自奋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西医知识体系,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手术?手术个屁啊!
一根头发丝解决!
王平安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李道一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小子,真是随手就是个神操作。
周克勤猛地回过神,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余韵,立刻切换回院长的角色,对着还在发愣的急诊医生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带孩子去清创包扎!打破伤风!仔细检查手指有没有骨折肌腱损伤!快!”
“啊?哦!是!是!”年轻医生如梦初醒,赶紧和护士一起,小心翼翼地护着还在大哭的孩子和他惊魂未定的父母,匆匆往急诊处置室跑去。
孩子的父亲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着李道一的方向,深深地、感激涕零地鞠了一躬。
大厅里依旧喧闹,人们围着那只茫然划动的大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目光却都不时地瞟向那个站在人群中心、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年轻人。
杨春华走到李道一身边,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平安也走了过来,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包含千言万语的叹息。
李道一只是对那小护士微微颔首,算是感谢她借出的那根头发。小护士的脸“腾”地红了,慌忙低下头。
保安小跑着过来,脸上还带着刚才目睹奇迹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厚布裹住那只还在茫然划拉西肢的大鳖,动作轻得像是捧了个炸弹,生怕它再给谁来一口。他朝李道一投去一个敬畏的眼神,赶紧把这惹祸的祖宗请出了急诊大厅。
欧阳自奋一脸懵逼,走向李道一,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怎么想出这一手的?就一根头发丝,解决了问题?”
李道一淡淡一笑:“道医与你们西医不同。在道医眼中,天地万物,都是药材。头发丝也不例外,小小一根头发丝,有时候就是能解决千钧重的难题,所谓千钧一发!”
大厅里重新被日常的喧嚣和焦虑填满。孩子的哭喊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推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和疲惫。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扶着墙,咳得撕心裂肺。旁边椅子上,一个中年男人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李道一站在这片由痛苦和焦虑组成的背景音中,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焦急、或麻木、或痛苦的脸。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阅读一本沉重的书。那根用来救人的乌黑发丝,还被他随意地捻在指间。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周克勤搓着手,想上前搭话,又怕打扰。王平安抚着下巴上的胡茬,浑浊的眼睛里若有所思。欧阳自奋则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白大褂的衣角,还在消化刚才的冲击。杨春华看着李道一沉静的侧脸,心里那点招揽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晌。
李道一的目光终于从那些痛苦的面孔上收了回来。他转过身,视线精准地落在那位借给他头发的小护士身上。
小护士正弯腰整理着推车上的器械,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刚才的混乱似乎还没完全从她脸上褪去,白皙的脸颊还带着一丝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