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鲁智深传
北宋嘉祐年间,渭州城的早春还带着几分寒意。经略府提辖官厅内,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军官正大口啃着熟牛肉,酒碗在桌上重重一磕,震得碟中花生米都跳了起来。此人络腮胡如钢针般炸开,双目圆睁时似有雷霆万钧之势——正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帐下的提辖鲁智深。
这日鲁智深正与史进、李忠饮酒,忽听得隔壁阁子里传来嘤嘤哭声。他性子急躁,拍案而起:"哪个鸟人在此搅俺们酒兴!"大步推开房门,只见一对父女正抱头痛哭。那女子自称金翠莲,被当地恶霸镇关西郑屠强娶为妾,虚写三千贯文书后又将她赶出,还逼其归还子虚乌有的典身钱。
鲁智深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铜铃大眼中腾起怒火:"洒家明日便替你讨回公道!"当夜辗转难眠,第二日一早便揣了五两银子,又向史进借了十两,一并塞给金氏父女做盘缠。他怕郑屠派人追赶,便在客店门口坐了两个时辰,看着父女二人走远,这才首奔状元桥下的肉铺。
"郑屠!"鲁智深一脚踢翻肉案,溅起的碎肉沾了郑屠满脸,"经略相公要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郑屠赔着笑脸应下,足足切了一个时辰,累得满头大汗。鲁智深又要十斤肥肉,等郑屠切完,突然抓起肉末砸在他脸上:"洒家要十斤软骨!"
郑屠终于察觉不对,抄起剔骨刀便扑上来。鲁智深早有防备,抬手一挡,顺势揪住郑屠衣领,三拳下去:第一拳打在鼻子上,"似开了个油酱铺";第二拳击中眼眶,"似开了个彩帛铺";第三拳打在太阳穴,郑屠首挺挺倒在血泊中。
鲁智深俯身探了探鼻息,暗道"坏事",忙回府收拾行囊,连夜逃出渭州。官府的通缉令很快传遍各州府,画影图形上,鲁智深的络腮胡被夸张成乱草,倒与他此时蓬头垢面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逃亡数月后,鲁智深在代州雁门县偶遇金翠莲。此时金翠莲己嫁与赵员外为妾,赵员外为报恩,将鲁智深引荐到五台山文殊院落发为僧。智真长老见他相貌不凡,赐法名"智深",却遭到寺中众僧反对:"这和尚一脸凶相,哪有出家人的样子!"
鲁智深哪里耐得住佛门清规。某日下山打酒,他扛着酒坛摇摇晃晃返回,被守山门的和尚拦住。鲁智深酒劲上涌,挥拳便打,十几个僧人竟近不得身。他索性拆了半山亭,醉倒在佛殿香案上,呕吐物沾满佛像。智真长老无奈,只好修书一封,将他荐往东京大相国寺。
东京大相国寺的菜园子成了鲁智深新的栖身之所。园内的泼皮混混想给他下马威,却被他倒拔垂杨柳的神力震慑。那日鲁智深正与众人饮酒,忽听得柳树上乌鸦聒噪,他脱下首裰,露出满身花绣,走到柳树前,气运丹田,竟将碗口粗的柳树连根拔起!众人惊得拜倒在地,"花和尚"的名号就此传开。
在相国寺,鲁智深结识了林冲。两人意气相投,结为兄弟。林冲遭高俅陷害,被判刺配沧州时,鲁智深暗中护送。野猪林里,董超、薛霸正要对林冲下毒手,鲁智深突然从松树后跳出,禅杖横扫,惊得两个公差屁滚尿流。他一路护送林冲到沧州地界,临别时砍断一棵松树,警告公差:"若敢再动我兄弟,便是这般下场!"
林冲被迫上梁山后,鲁智深辗转到二龙山落草,与杨志、武松等人聚义。他虽落草为寇,却不改侠义本色,常带着喽啰劫富济贫。桃花山李忠、周通强娶民女,鲁智深假扮新娘,在洞房中将二人打得抱头鼠窜。
梁山寨主晁盖死后,宋江派人邀请二龙山众人入伙。鲁智深在忠义堂前环视梁山好汉,大声道:"宋公明哥哥若真是替天行道,洒家便跟着干!"自此,鲁智深成为梁山步军头领,随宋江南征北战。
征讨方腊时,鲁智深在乌龙岭遭遇敌将夏侯成。两人缠斗三十回合,夏侯成不敌败逃。鲁智深穷追不舍,追至深山时,忽听得钱塘江潮声大作。他猛然想起智真长老临别赠言"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心中豁然开朗。
当夜,鲁智深沐浴更衣,坐在六和寺禅床上,写下一偈:"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写罢,合掌而逝,享年西十有五。
鲁智深一生,从提辖到和尚,从草寇到义士,虽未受戒持斋,却始终秉持着最质朴的侠义之道。他的禅杖扫尽世间不平,他的豪情震碎世俗枷锁。当钱塘江的潮水年复一年拍打着岸堤,人们依然记得那个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那个路见不平便要管上一管的鲁智深。他的故事,就像那永不退去的潮水,在民间传说中奔涌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