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建康城的石板路上,十七岁的王羲之负手而行,腰间的羊毫笔袋随着步伐轻晃。自从他去年在元宵灯会上挥毫写下"明月逐人来"五个字,整个江南的文人墨客都在议论:王家那个少年郎,怕是要成为百年难遇的书法奇才!
赞誉声中,王羲之的眉眼愈发傲气。当城东茶商捧着金箔纸求字,他眼皮都不抬:"小店也配用我的字?"城西书院重金相邀题写匾额,他冷笑一声:"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渐渐的,王家大宅的门扉越关越紧,只留门童举着"恕不题字"的木牌,将络绎不绝的求字人挡在朱门外。
那日晌午,蝉鸣正躁。王羲之摇着竹扇闲逛,忽被街角飘来的香气勾住了脚步。抬头望去,"王氏饺子铺"的招牌歪歪扭扭,墨色洇得像被雨水泡过。"这般拙劣的字,怎配挂在闹市?"他撇了撇嘴,抬脚迈进铺子。
店内蒸腾的热气里,一位银发老婆婆正坐在灶台前。她左手捏着雪白的面皮,右手飞快地舀起馅料,眨眼间一个元宝似的饺子就成了型。更奇的是,老婆婆随手一抛,饺子竟像长了眼睛,"嗖"地越过三尺高的屏风,稳稳落进沸腾的大锅里,溅起的水花连一滴都没沾到灶台。
"好手法!"王羲之忍不住喝彩,"婆婆这手艺,练了多久?"
老婆婆头也不抬:"西十年学会包饺子,要想练精,得耗上一辈子。"她布满老茧的手不停翻飞,转眼间又抛出去七八个饺子,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线。
王羲之心里猛地一颤。他想起自己这两年,不过得了些虚名,就觉得天下书法尽在掌握。正想着,他瞥见墙上那副对联——字迹绵软无力,简首像孩童涂鸦。"婆婆的饺子名满街巷,为何不请个好写手题副对联?"
这话仿佛戳到了老婆婆的痛处。她"啪"地拍了下擀面杖:"听说有个叫王羲之的,字写得好是好,可架子比建康城的城墙还高!我这小本生意,哪请得动这尊大佛?"
王羲之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竹扇"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额头的汗珠滴在青砖缝里,瞬间没了踪影。原来在自己眼里不值一提的市井小店,藏着这般惊世骇俗的绝技;而自己引以为傲的书法,在真正的匠人面前,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自鸣得意。
从那天起,王家大宅的"谢客牌"悄悄摘下了。王羲之揣着干粮住进书房,将自己关了整整三年。清晨,他蘸着池塘水在青石板上练字,首到水波被墨染黑;深夜,他对着烛火反复临摹《曹娥碑》,烛泪滴在宣纸上晕开,竟成了别样的墨韵。
多年后,当他的《兰亭集序》震惊天下,人们总爱谈论那"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笔法。却鲜有人知,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始终挂着一副歪歪扭扭的对联——那是他成名后,亲自为当年的饺子铺题写的。每当有年轻学子慕名求问书法秘诀,他就会指着对联说:"去尝尝王氏饺子铺的饺子,听听那个抛饺子的故事。"
因为只有王羲之自己知道,那个热气腾腾的饺子铺里,老婆婆抛出的哪里是饺子,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碎了少年的傲慢,也唤醒了一个书圣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