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
在一条羊肠幽径上。
有一位身着青布衫,背着箱笼的看书男子,正徐徐走着。
他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上的书籍,嘴上还念念有词。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
这名走着崎岖山路,都要细读书上内容的男子,名为杨读书。
他是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年轻秀才。
此行目的,是要去往震州城内,参加乡试,也就是这一年的“秋闱”之考。
他所期盼的,也是大秦所有读书人都渴望的,“秋闱”中举...成为举人。
杨读书出身贫苦,家住在震州周边某一处不起眼的小县城。
为了这一次的“秋闱”,他提前五天出发,向着震州城内走去。
他家里有年近七旬的老妪,一名结发妻子,以及一个刚会走路的三岁儿子。
他是带着家内老小的期望,踏出家门的。
他作为那个县城的秀才,平日里教幼童读书习字,所收的两三学费,完全不够一家人的温饱。
甚至有些时候,家内无米可吃,只能吃着野菜混着清汤果腹。
因此,考上举人这一件事,许读书看得无比重要。
“再翻过这座山,应该就能看到震州城了。”
杨读书微微喘着气,看着前方遥遥无际的山路,也是在心里掂量。
在这个跋山涉水中,杨读书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渴了,就喝着自己带来的水,饿了。
就象征性的小咬一口怀中的干硬馕饼。
他就只剩下一日的口粮了,若是明日还没到震州城内。
都不知晓自己能不能走出这片群山。
杨读书对于自己这副病怏子般的身子骨,还是很有认知的。
常年基本以“书为食”的他。
这五日的翻山越岭,对他来说己是属实不易。
几个时辰过去。
脸色略有些憔悴的许读书,喝干了手中水葫芦里最后一口水。
轻摇了摇,葫芦未发出响声。
他苦涩道:“看来得找个溪水装满水了。”
环顾西周,很快便是在前方看到一处潺潺小溪。
见了,杨读书脸上露出一笑容,“古语有云: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见水者生财,看来这老天爷都是帮我的。”
“说不定此次我杨读书真能一考中举,名扬万里。”
杨读书,他父亲取此名。
想必也是想着自己的后辈子嗣,能靠读书一道,从而名扬万里吧。
不一会,杨读书便是来到那条小溪边,放下背后箱笼。
俯下身子喝了几口甘甜山水,再洗了一把脸。
瞬间,整个人也是精神了不少。
也是在这时,打算想看会书解乏的杨读书。
见到在这条小溪的上方,也有人在此休顿。
在这荒郊野外,竟然还能碰到人?
这对于这几天独自一人,只有书作伴的杨读书。
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亲切感。
他仔细望去,当看清那人的模样后,整个人却是一愣。
那是一名相貌惊为天人的女子。
一头三千青丝如瀑布垂下,身着一袭无瑕的青白裙。
出尘的气质,让人看了都有些心平气和之感,为之动容。
犹如一位天上临凡世的仙子。
这一幕山水美人景。
对于那一生见过的女人,都能用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杨读书来说,不禁有些迷痴了。
“书上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当真无错。”
杨读书如此喃喃。
然后他便是迅速反应过来什么,在自己的箱笼里一阵翻找。
很快,抖搂出一张白纸。
研墨,饱毛,落笔。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
杨读书虽然没有那些书香门第昂贵的文房西宝。
但对于两袖清风的他来说,靠这些,便足够了。
光阴飞逝,又一时辰过去。
在杨读书的笔下。
一张山水美人画便在白纸上缓缓呈现了出来。
画上,美人一人坐在岸边,动人眸子看向有薄雾些许的溪涧,一双极美的赤足轻轻没入雾水之中。
这一刻,她那身后群山千水仿若都在为其衬托,美轮美奂。
画中人,眼中人,两相重叠,惟妙惟肖。
让人不禁有一种……
看画,如看美人般扑面而来的实感。
最后,再题一诗。
做完这些,杨读书看着那画,对自己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这最后落款人名......”
杨读书在这里却犯了难。
他与那长得极美的女子,并不相识。
或者说现在两人都算不得上是萍水相逢一场。
若是上去贸然去问人家芳名,未免有些太过放肆?
他不过一穷秀才。
而那女子,看上去就感觉有大来头。
说不定就是哪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不过此次得闲出来游玩踏青罢了。
杨读书内心天人交战一番。
数息过去后,他看了看手中的画,咬了咬牙,顿时就是背起身边的箱笼......
接下来,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这名穷秀才并没有带画离去,而是往前,向着那名绝色女子大步走去。
那坐在一块青石上的绝色女子,也很快是注意到了这名向她走来的男子。
或者说,她早就发现了这人,只是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两人很快进行了言谈。
一开始杨读书还有些扭捏,平日里明明常年教书的他,口才应是极好,但此时说话竟有些打结。
甚至,他为了让那女子不要心生误会,怕误以为他是别有异心之人。
特意都是提前说,自己是有家室之人。
之后,更是牛头不对马嘴。
一股脑的将自己叫何名,何方人氏,家内何种背景。
乃至于是一教书匠先生,此次去震州城内参加“秋闱”,靠举人等等事,都说了出来。
长篇大论,何其杂繁。
若是此时有经验老道的媒婆在此,见这一场景,都可能会惊叹说一句:
“小兄弟,你有这副口才,还去读什么书,不去说媒真是浪费了。”
而面对那杨读书的惊口之才,青白衣裙的女子并没有出声打断。
相反,她就那样静静的听着,好看的细眸淡淡看着前方溪水。
时不时的。
她见那杨读书说得越来越多,也是拿出腰间的剑鞘,以手帕擦拭。
“姑娘,倒是没想到你出门踏青,还随身带有武具。”
“也是...现在世道不太平,若是遇上歹人,还能拿出来以作防身之用......”
说到这里,讲了大半天的杨读书才察觉不对。
这好看的姑娘,不会把自己当成了那歹人吧?
他这一念头冒出来,也是才猛然回味。
在他来之后,似乎都是自己一人讲话,那姑娘都不曾开口一句。
自己这爱唠叨的毛病又犯了。
在家中时,他那内人就因这件事,多次诟病于他。
完了完了,这姑娘定是对自己心中厌恶了。
那这落款题名,莫不是要泡汤了?
就在他内心不知所措之时。
那擦剑一首不作声的青白衣裙女子,突然开口说道。
“不知杨公子,所求何事?”
女子声音,如秋溪潺水,如林间绿叶泠泠清响,悦耳动人。
“哪里哪里,在下就一穷秀才,哪里当得公子一称......”
杨读书似也是被那出声的女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可刚又欲说话的他,立马想起重要事。
也是连忙闭上了嘴巴。
一阵手忙脚乱下,便是掏出刚刚他所画的山水美人图。
哗!
白纸画被拉开。
杨读书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手指着画上面,那左下方的几行诗旁边。
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读书刚刚擅自为姑娘作了一幅画,还先请恕罪......”
“读书此番来,其实就是想向姑娘求一个题名...还求姑娘能告知芳名。”
话后,杨读书见那女子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也是有些慌张。
立马补道:“在下人微言轻,不会什么讨生手艺,平生就会这点没用的写写画画,比不上那些名画大家,更不是什么举人状元……”
“若是姑娘觉得画轻笔次,其实也无多大关系。”
说着,背着一装满书卷箱笼的年轻男子。
见那青白衣裙的女子久久没有反应,也是想将画收起来。
但刚一有动作,就受到了阻力。
他疑惑望去。
只见那画不知何时,被女子拿在了手中。
女子双眸看着画,久久端详。
闭言之口也是终于在此时轻声说道。
“倚石忽闻漱玉影,一痕青髻接清溪。”
“烟绡薄透美人骨,半幅烟霞半幅容。”
“这诗......”
“怕是这人间,都不再曾几多有。”
女子喃喃,心神仿若都被那诗中的意境所吸引。
最后,兴许意识到什么的她正襟危坐而起,将剑鞘轻放腿间。
女子闭目养神,轻呼了一口气,再缓缓睁开,眼眸深处闪过几分白芒。
这一刹那,整个人仿若己然空灵。
丝丝寒气,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
之后,杨读书便见到她缓缓拿起笔,在那诗旁,一笔一画的题字:
灵
凡
林
清
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