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倒春寒

忙完这些事,走的时候,王县长提到,“下一批知青再有三五天就到了,你们记得到车站去接。”

一听他这话,下边一个个村干部的脸色都不好看。

会议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苏甜甜看着王县长中山装领口露出的灰白汗衫领子。墙角的老式挂钟突然敲响,惊起窗棂上两只麻雀。各村干部的抱怨声像被按了暂停键,此起彼伏的叹气声里混着板凳腿摩擦水泥地的吱呀声。

"之前来的知青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王家屯的会计攥着掉漆的搪瓷缸,指节泛白,"开春非要搞什么诗歌朗诵会,把文化站的油印机都折腾坏了。"

李大河把烟头在鞋底碾了又碾,火星明明灭灭映在浑浊的瞳孔里:"上个月公社刚安排八个知青。这人都还没地方安排呢,又来可怎么是好啊!"

苏甜甜摸到帆布包里的鸡蛋壳碎屑。前世记忆突然翻涌——77年恢复高考时,有个上海知青用化肥袋当草稿纸,解出了全县无人能答的数学题。拖拉机轴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抓住王县长卷起的袖口:"要什么样的知青?"

满屋的目光像聚光灯扫过来。王县长腕上的上海表闪过一道银光:"这次是省机械技校的毕业生。"他掏出手帕擦眼镜,镜片上蒙着层茶垢,"但听说有俩是戴眼镜的..."

窗外的杨树突然沙沙作响,苏甜甜想起前世在农机站见过的德国收割机说明书。油污的纸页间那些精密图纸,就像此刻王县长中山装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介绍信。

"我们村要了。"话出口的刹那,母亲装鸡蛋的蓝布口袋在记忆里晃了晃,"但要带着《机械制图》课本过来。"

李大河被烟呛得首咳嗽,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前排的李家沟村长猛地转身,后脑勺的白发像把旧牙刷:"苏丫头,那些娃娃画的图纸能当锄头使?"

月光从玻璃窗的裂缝漏进来,在会议桌上切出细长的光带。苏甜甜掏出自己撰写的手册,发黄的扉页上钢笔字洇着水痕:“时代在变化,不能一蹴而就。”

王县长的钢笔突然在笔记本上划出长痕。墨水顺着纸纹漫开,像春耕时新翻的黑土地。走廊传来胶底鞋急促的摩擦声,穿绿邮递员制服的小伙撞开门:"气象站急电!寒潮提前了!"

苏甜甜手心的鸡蛋黄己经凝固,在指缝间结成硬壳。她看见张总工留下的图纸被夜风掀起,液压传动系统的剖面图像朵钢铁莲花。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恍若隔世的记忆里,78年那列开往春天的火车正喷着白汽驶过金黄油菜花田。

"明早七点,翻砂厂第一炉铁水。"她抓起帆布包往外跑,生锈的门轴发出悠长的呻吟。月光把拖拉机的影子拉得老长,油箱口还飘着柴油的涟漪,像黑土地上未写完的省略号。

好的,我将按照您的要求续写"倒春寒"相关情节。为了让故事更加真实可信,我会着重描写极端天气对农业生产和人物心理的双重压迫。请看看以下内容是否符合您的预期。

柴油机的轰鸣声撕破黎明,翻砂厂的烟囱喷出滚滚浓烟。苏甜甜踩着结霜的田埂往车间跑,帆布鞋沾满褐色的铁锈渣。晨雾里,三十多个村民正用草绳捆扎铸铁模具,呼出的白气在眉毛上凝成冰晶。

"温度计!"她扒着浇铸口的耐火砖朝里看,铁水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前世在农机站值班时见过的爆缸事故突然浮现——那是78年早春,双河村用劣质焦炭炼的曲轴在耕地时突然断裂,飞溅的铁片削断了老把式的脚筋。

穿油污工装的小王师傅挤过来,手里的光学测温仪闪着绿光:"1180度,差七十度!"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声响。李大河跳下车斗时,车把上挂的军用水壶撞出闷响:"焦炭不够了!公社说大雪封了进山的路..."他军大衣领口沾着冰碴,说话时牙齿咯咯打颤。

苏甜甜摸到裤兜里碎成两半的鸡蛋,冰凉的蛋壳硌着掌心。前世母亲肝癌晚期时攥着她的手,床头柜上的搪瓷碗里也泡着这样的碎鸡蛋。车间的鼓风机突然发出哀鸣,铁水表面开始凝结出蛛网般的纹路。

"都让开!"她抓起铁钎捅开通风口,火星溅在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把祠堂门板拆来当燃料!"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老工人攥着铁钳不动,霜白的眉毛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李大河突然扯下脖颈上的围巾扔进铁水槽,羊毛接触烈焰的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祠堂去年就改成养猪场了,拆东院柴房!"

铁水终于泛起樱桃红时,第一片雪花落在苏甜甜灼伤的虎口上。小王师傅盯着测温仪的数字尖叫:"1285度!超了!"几乎同时,西北方传来冰凌断裂的脆响,十级北风裹着雪粒灌进车间,墙上的安全生产守则哗啦啦飞上半空。

"浇铸!"苏甜甜的吼声混着铁水奔涌的轰鸣。流动的金红色映在每个人瞳孔里,仿佛冻土深处终于涌出滚烫的岩浆。李大河用军大衣扑打着飞溅的铁花,突然指着窗外:"那俩眼镜!"

风雪中,两个身影正逆着人群狂奔。跑在前面的男青年用棉袄裹着个木箱,眼镜腿用胶布缠着;后边的短发姑娘抱着摞书,封面上的《机械制图》被雪水浸出深色痕迹。

"液压系统可以改造成温控装置!"男青年摔在车间门槛上,木箱里滚出黄铜齿轮,"用拖拉机变速箱带动鼓风机..."他的上海口音混着血沫子喷在结冰的地面。

苏甜甜冻僵的手指突然痉挛——前世那个用化肥袋解题的知青,左眉骨也有同样的月牙疤。她扯下围巾按在青年流血的额角,转头对发呆的工人们喊:"照他说的改传动轴!"

新铸的轴承冒着青烟出炉时,县机械厂的吉普车正陷在村口的雪窝里。张总工举着被冰凌压断的电话线狂奔,中山装下摆冻成硬板:"省里特批的球墨铸铁到了!"

王县长从吉普车后备箱拽出麻袋,冻红的指头怎么也解不开绳结。苏甜甜用铁钳剪开袋子,闪着奇异银光的金属颗粒瀑布般倾泻,在雪地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浅坑。

"这是..."小王师傅抓起把铸铁仰头细看,声音突然发颤,"日本进口的..."

风雪更紧了。苏甜甜却感觉有团火在胸腔燃烧,她抓起铁勺舀起新金属投入熔炉。前世在农机站看过的外文资料自动浮现——昭和52年,小松制作所研发的新型耐寒铸铁,抗拉强度比普通铸铁高三倍。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轴承上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银灰色金属表面腾起细小的蒸汽,却始终没有出现裂纹。老工人们跪在雪地里,用长满冻疮的手抚摸光滑的金属表面,浑浊的泪水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冻成冰痕。

柴油机的轰鸣突然从仓库传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叫。苏甜甜冲过去时,看见那个短发女知青正在修好的播种机上,油污的眼镜片后闪着狂喜的光:"液压阀好了!电子点火系统也..."

话音未落,女知青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滴在仪表盘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苏甜甜扶住她单薄的肩膀,摸到毛衣下凸起的肋骨——和前世母亲化疗时的触感一模一样。

"我叫林雪梅。"女知青咽下血沫,冻紫的嘴唇扯出微笑,"我爸是搞原子弹的,他说关键时刻..."又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沾血的《机械制图》飘落在油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