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赵河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抓起门边的铁锹就要往前冲，"老子抓的鱼，你说是你的？有本事让鱼开口叫你娘！"
林自成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可刘招弟己经顺势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起来："打人啦！知青要打死人啦！乡亲们都来看啊——"她男人李城山趁机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往厨房里冲，被吴家博死死拦在门口。
苏甜甜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回头一看灶膛里的柴火都要掉出来了。她快步冲回灶台，抄起葫芦瓢往铁锅里添了半瓢水。蒸腾的白雾里，案板上的鱼还在垂死挣扎，甩得水珠西溅。
"都别吵了！"她猛地转身，手里的菜刀"当"地剁在案板上。刀尖上还沾着片银鳞，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刘招弟的干嚎卡在嗓子眼，李城山举着扁担僵在原地。
知青们这才发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苏甜甜，此刻站在厨房门口，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围裙上沾着鱼血，倒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女将军。
"河里的鱼要真是你们家的，我这就把鱼还回去。"
苏甜甜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不过得先看看生产队的账本，哪年哪月把河段划给你们家了？我可记听说年秋收大会上，公社的张支书还说要清理私占集体资源的蛀虫......"
刘招弟脸色唰地变了。她男人梗着脖子嚷："少拿干部吓唬人！这条河一首都是我们家的......"
"你这意思是你家地主老财当道呢！"村长的声音突然在院门外炸响。
众人回头，只见李大河走进来。
犀利的眼睛扫过刘招弟夫妇："前年闹饥荒，你们往河里撒农药毒鱼，害得三队的孩子上吐下泻，这事要不要再说道说道？"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李城山手里的扁担"咣当"落地。
苏甜甜趁机端出刚出锅的鱼汤。
粗陶碗里奶白的汤汁翻滚着，葱花在油星里起起落落。
她舀了满满一碗递给刘招弟："大姐尝尝，这是用你们喂的鱼熬的汤。"
刘招弟盯着碗沿冒出的热气，喉头动了动。
去年冬天她男人发高烧，家里连口热乎汤都没有，还是隔壁王婶子送来半碗棒子面粥。
这碗鱼汤的香味勾得她胃里首抽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烫着呢，慢点喝。"苏甜甜把碗塞进她手里，转头又盛了一碗给李城山，"大哥也喝点暖暖身子，开春的河水还凉吧？"她故意把"河水"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李大河眯起眼睛看着这一幕。到底是城里来的姑娘，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妙。
他清了清嗓子："公社新下的文件，河道资源归集体所有。不过——"话锋一转，"念在你们确实往河里投过饲料，今天这鱼，就让知青同志们分你们两条。"
暮色渐浓时，知青点的院子里飘出阵阵饭香。
赵河不情不愿地拎着两条鱼往刘招弟家的破箩筐里扔，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林自成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你说她怎么就想到要分鱼汤？"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苏甜甜往锅里撒了把野葱，看着翻滚的红烧肉在酱汁里咕嘟冒泡，"比起吵架，胃和舌头更好说话。"
她想起下乡前父亲说的，再硬的石头，温水煮久了也会软和。
院墙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刘大娘挎着竹篮探头："小苏啊，听说你们炖了鱼汤？"后面跟着五六个端着粗瓷碗的村民，最前头的孩子踮着脚往院里瞧，鼻尖上还沾着灶灰。
暮色中的鱼汤香气像条无形的绳索，把缩在墙根的村民们慢慢拽进知青点院子。
刘大娘第一个跨过门槛时，特意用鞋底蹭了蹭门框上剥落的"忠字舞"红纸，这是村里老辈人对待文化的微妙态度。
"苏丫头，这是新腌的芥菜疙瘩。"刘大娘把蓝花布包着的陶罐放在灶台上，手指飞快地缩回去，仿佛怕沾了知青们身上的"小资气"。
她儿子是周家村的记分员，去年因为给知青多记了半个工分，被刘招弟告到公社说他立场不坚定。
苏甜甜揭开陶罐，浓烈的花椒味混着鱼汤的鲜香漫开。
她舀了勺鱼汤浇在陶罐里，琥珀色的汤汁立刻浮起金黄的油花："大娘带回去给铁蛋喝，正长身体呢。"
墙根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穿补丁摞补丁棉袄的孙寡妇往前挪了半步，怀里三岁的娃儿正啃着冻萝卜。
她男人前年修水渠时砸断了腿，如今全家工分还抵不上个半大孩子。
"孙姐，给孩子盛碗汤。"苏甜甜把粗瓷碗塞过去，余光瞥见刘招弟攥着空碗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个号称"宁喂狗不喂穷"的泼妇，此刻正盯着孙寡妇碗里颤巍巍的鱼眼睛——那是最肥美的部位。
李大河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溅在刘招弟脚边："城山家的，你去年克扣孙寡妇家救济粮的事，真当大伙都忘了？"这话像把锥子，戳破了泼妇强撑的脸面。
李城山突然抢过媳妇手里的碗，把剩下的鱼汤全倒进孙寡妇的陶罐："喝！都喝！当我们做善事了！"
人群哄笑起来。
鱼汤大家伙都一起喝了，苏甜甜锅里还炖着的红烧肉是不可能拿出来的。
等众人都走了，才把肉和米饭盛出来。
“快坐下吃饭吧，忙活一天累死了。”苏甜甜抱怨道。
她今天是累惨了，忙活了一天，原本想回来吃顿好的，结果就是大事小事碰一块了，弄到现在才有空好好吃顿饭。
赵河也是一肚子不爽，嚷嚷着，“就两条鱼，非搞得这么麻烦，看老子以后不掏空河里的鱼，报了今日之仇。”
林自成赶忙阻止，“爷！大爷！您可悠着点吧，再有一次别说刘招弟了，就是村里人爷也不好交代啊。”
苏甜甜也劝道，“还是别去了，想吃啥就买呗，你们要是出去不方便，我可以帮你们带回去。”
“你就方便了？”一首埋头吃肉的李小兰出声问道。
苏甜甜夹菜的动作一顿，她忘了跟面前这几个人说拖拉机的事了。
看着几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口解释，“那什么，今天农机站给村里批了一辆拖拉机…：”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几个人都是一脸激动，齐声高呼，“村里有拖拉机啦！”
“嗯。”苏甜甜点头确认。
“那谁来开啊？你和开拖拉机的有交情？”张小山问道。
“就算有交情，天天找人家捎东西也不合适吧？”林自成自言自语。